謝景琛往車窗外望去。
雨幕中,瘦瘦小小的人兒往醫院門口飛奔而去,手裡緊緊抓着包,腳步飛快,生怕來不及。
這慌裡慌張的模樣忍不住讓人回想起當初上學時,兩人趁着下課時間約會,膩歪到每次上課時難舍難分。
“诶呀,我要去上課了,放我去上課啊。”
“還有十分鐘怕什麼,來得及的。”他從後背環抱着她,不讓她走。
“你不怕我怕啊,李老師我怕死了,快快快;來不及了,诶呀,手拿開。我得跑着去了,不然真來不及了。”朝他臉上親了一口,“晚上見。”
“走了,走了。”
“跑慢點啊,前面有階梯。”
“知道了。”
在這一刻,她就像回到了從前的模樣,明媚張揚。
望着她的背影。
他眼睛忽然有些濕。
————
八點半,蘇瑤正式開診。
今日接診的第一對病人是一對母女。
女人五十多歲,身材豐腴,穿着寬松的碎花連衣裙,身後跟着一個女孩,十三四歲左右,穿着校服,高馬尾,帶着學生眼鏡。
“快點啊,磨磨唧唧幹什麼呢。”
“醫生好。”
女人沖蘇瑤笑了下,随後摁着女孩的肩膀坐在椅子上。
蘇瑤面帶微笑,問女人:
“這是你女兒嗎?”
“是的,醫生。”
“小姑娘,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小姑娘沒吭聲,女人用力拍了下她的腦袋:“醫生問你話呢。”
“我全身癢。”
“全身癢?”
女生拉下運動服的拉鍊,露出脖頸。
蘇瑤臉上笑容頓時消失,她對女孩媽媽說:“把門關上。”
女人轉身關上就診室的門。
蘇瑤說:“外套脫了,上衣掀起來,我看看後背和手臂。”
女孩照做。
白淨的後背的手臂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風團,這些風團色澤泛紅,恰似熟透的番茄,與周圍正常肌膚界限分明,突兀地 “生長” 在手臂和腿部,原本光潔的皮膚變得斑駁陸離。
女孩媽媽問:“醫生,她這是怎麼了?”
蘇瑤說:“這大概是荨麻疹。”
“荨麻疹?”
“是,荨麻疹,算是一種過敏症狀吧。”
女生身上還穿着校服,蘇瑤問她:“最近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沒睡好?”
這麼一問,眼前小姑娘頓時抽泣起來。
“哭什麼啊。”女孩媽媽頓時臉色變了,“好好說話,在醫生面前哭,也不嫌丢人。”
“别哭,别哭。”蘇瑤連忙抽了張紙巾,幫女孩擦眼淚,“沒事,沒事,是我說錯話了。”
女人聲音着急:“醫生,能不能麻煩你快點給我女兒開點藥,我女兒後天就要月考了,拖不起啊。”
女生聽見“考試”二字,哭得更厲害了。
蘇瑤一邊開藥一邊勸道:“荨麻疹是很折磨人的,孩子還小,身體最重要,考試什麼的等身體好點了再說也不遲。”
“小姑娘,我給你開了藥,每天按時服用一次氯雷他定片,癢了就塗他克莫司軟膏,平時作業太多就放一放,多睡覺多休息,保持一個健康的心态,壓力不要太大了。”
女生媽媽追問:“醫生,那她這荨麻疹多久才能好啊?”
“好好吃藥,好好休息,兩三周就能好。”蘇瑤說,“你這當家長的不用那麼着急,孩子還小,沒有一個好身體讀書再厲害也沒用。”
蘇瑤勸了幾句,女生媽媽敷衍的應了幾聲好,道了謝就帶着女兒離開診室去取藥窗口了。
蘇瑤看着母女倆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年頭家長雞娃雞得娃生病了都不罷休。
從早上八點半到中午十一點半,病人陸陸續續進到診室,大都是家長帶着孩子進來看病的,蘇瑤耐心的詢問病況,開藥單。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結束,接近十一點半,蘇瑤接到了王主任的電話,王主任說爺爺的腎源已經有着落了。
蘇瑤喜極而泣,下班後馬上回了家。
出租屋内,奶奶已經煮好了午飯,炒了兩個家常菜。
青椒炒肉和焖茄子。
蘇瑤低頭扒飯,蘇元好奇問:“姐,你真有本事,那麼短的時間就弄來那麼一大筆錢,誰那麼好心借給你的?”
“一個朋友。”
“叫啥名字啊?我們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蘇瑤面不改色的撒謊:“他還在外地上班,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坐在餐桌對面的奶奶則沉默不語,看着蘇瑤,欲言又止。
蘇瑤一擡頭就看見奶奶闆着張臉盯着她。
她是奶奶帶大的孩子,從未見過奶奶神情如此凝重。
她笑說:“盯着我看幹嘛,奶,真是一個朋友,不信你問孫月,也是她的朋友。”
“那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怎麼沒回來睡?”
提到昨晚,蘇瑤臉上的笑意滞了下,連忙低頭扒飯:“我不是說了嗎,孫月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去喝酒了,我在她家睡了一晚。”
蘇瑤繼續撒謊。
奶奶不信,追問:“真的沒騙我?”
“沒騙你,我騙你幹嘛?不信下次你自己問孫月。”
奶奶這才松口氣,拿起筷子夾了快肉放在蘇瑤碗裡:“奶奶也是擔心你受騙,隻要你好好的,這病我們不醫也沒關系。”
“奶奶,說什麼呢,爺爺一定會醫好的。”蘇瑤說,“奶你放心吧,這一切交給我就行。”
奶奶欣慰的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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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班前,蘇瑤去了趟王主任辦公室,和王主任交流了下爺爺手術的事,定了三天後的手術時間,然後回了診室繼續看診。
傍晚,正準備下班,接到了一通電話。
“喂?”
電話那頭男聲沉穩:“蘇瑤!”
蘇瑤臉色頓時變得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