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真沒想到,今日為了搭車砍價,砍出舌戰群儒之架勢的魏郁春,會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孩童出手這麼大方——一抛就是兩三文錢出去,說請就請了,對于魏郁春這種人來說,絕對是大方上的大方。
魏郁春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愠反笑:“你不會連一個小孤女的氣都怄吧?”
饅頭冷了些,梅雨瓢潑時彌漫出去的雨霧還将其潤軟了不少。他瞥開眼睛,咬下一口後,鼓囊囊着個嘴巴,什麼都不說,就是喉嚨裡哼哼着個拽拽的調子。
小孤女越吃越開,以囫囵吞棗之勢,迅速吞下兩隻快有她臉盤子大的饅頭,差點咽不下去,在魏郁春的囑咐下,大口灌下一大碗水才舒坦起來。
她猛猛打出幾個響嗝,亮亮的眸子中滿是對魏郁春的感激——她其實不太敢看關阇彥,所以眸光裡查無此人。
“謝謝姐姐……哥哥,”小丫頭嗫嚅着,臉上突然漲得通紅,好似鼓足了勇氣,然後慢吞吞地說道。
緊接着,她那菜色般的面龐上浮現出一隻可愛明暖的笑容,其實這丫頭本該生得不錯,隻是吃了太多苦,她才瘦得不成人形,神色瑟瑟縮縮沒自信,讓人看着沒那麼讨喜。
她小手偷偷摸摸地在滿是補丁的褲兜上掏着,生怕别人看出了自己的動作——雖然魏郁春和關阇彥早已明晰她的動機。
小孤女拿出兩隻草編的小蛐蛐,一手抓着一個,明明手激動地顫抖不止,卻就是不敢拿出台面上給被人看。
魏郁春鼓勵着她:“是什麼呀?給姐姐看看好不好?”
小孤女眼睛又亮了幾度,赧然一笑,把兩隻小蛐蛐攤開在掌心,仔細解釋道:“這是我姐姐教我做的,我很笨,老學不會,今天我終于學會了,剛好做了兩隻,可以挂在腰帶上。”
說罷,魏郁春剛要去接,小孤女又惶惶恐恐地瞥了關阇彥一眼,估摸還是怕他,但是她心裡又想要給别人,矛盾的心理讓她覺得糾結猶豫。
她慌張補充:“我……我編的時候特地去找的不容易斷的草條,而且編的時候手都是幹幹淨淨的,不髒。我是因為找剛剛姐姐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摔進了泥潭,才把自己弄髒的!”
魏郁春訝然,她沒想到小孤女心思這般細膩,原來是她很害怕自己心喜的寶貝分享出去後,被别人嫌棄。而且,她其實心地很善良,不願意吃人白飯,所以一定要做些什麼感謝别人,給的東西在别人眼中可能不算什麼,可在她心目中卻是一頂一的寶貝。
魏郁春越想心中越酸澀,她神色越發溫柔,然後主動從她手中拿走一隻小蛐蛐,當着她的面,仔仔細細地系到腰間。事後,還特别真誠地誇贊她:“我真的好喜歡,謝謝你。”
關阇彥垂眸一笑,拂去了渾身那股惹人膽寒的淩氣,讓人覺得好親近了許多。
他拿走另外一隻蛐蛐,提在手裡左看右看,誇起來的言辭雖然普通,但就是這樣才不會顯得刻意:“比我在集市上看到的玩意兒都精細啊。”
小孤女樂開了花,不知不覺地說道:“要是姐姐聽到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魏郁春問她:“對了,你姐姐在哪裡?你這麼小一個家夥在外頭不安全,我們可以幫你找找。”
她隻以為小孤女和她的姐姐是暫時失散了。
誰知,她的話頭一下子勾起了小孤女心中所有的苦楚。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嗚咽起來:“姐姐消失快一個多月了!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失蹤了?”古溪村近來發生的種種事情都和小孩子脫不開關系,關阇彥對這種事情相當敏感,于是,他緊接着追問小孤女,“你姐姐多大了?”
小孤女回答:“姐姐消失前剛過完十歲生辰。”
“十歲生辰?”
這下魏郁春也有了很大的反應,她默默移開眼睛,往蹚過水的甬道複看而去,依稀可見茅草院子緊閉的木門,還有裡頭的纏着櫻桃樹的絲瓜架子。
陸子禮的女兒也剛過完十歲生辰。
這些難道隻是巧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