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關阇彥來了一句:“錢小姐,你以為現在自己的模樣很光彩麼?若這麼覺得,我明日便可将你們二人的事告訴所有人。”
錢雀臉色大變,好似要碎成窯爐裡融溫失敗的劣質瓷器。她哭起來,低啜聲引人頭皮發麻。
那男人終于說了話:“你是什麼東西敢威脅我們?!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能讓别人相信你的話!”
關阇彥還沒見過這麼蠢的東西,他欲言又止,本打算不解釋,但思來想去,為了請帖多費點口舌也算值得。
他擡了擡手,修長的手指點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會兒,諷刺意味十足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把你們捆了起來,請人為你們二人作畫,張貼得大街小巷皆是,如何?你若是還覺得不夠,也行,等别人或者錢德大人瞧見了畫像後,我再讓你們伉俪二人以這樣的姿勢遊街如何?”
他是懂如何快準狠地刺人弱點的,陰陽怪氣得很:“真是不好意思,鄙人無用,僅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二位不會嫌棄吧?”
男人瑟瑟縮縮了一會兒,錢雀則帶着哭腔嚷嚷了起來:“我說我說,請帖鎖在我父親書房第二格的櫃子裡,鑰匙……就在我的房間一隻刻着五鹿圖的妝奁裡。”
“嗯,還算識相。”
“還有,你父親派在你身邊的那些侍從們呢?”
關阇彥直接拆穿了錢雀,她果然一聽此話,眼神都僵硬了起來,好似被一股來自曠古的寒風瞬間刮成了凝固不動的冰塊。
關阇彥毫不客氣地繼續拆穿她自以為是的聰明詭計:“你父親希望你去春桃宴會給他長臉,但你卻洞悉他的心思,利用春桃酒宴與如月閣之事,欺騙他自己毀容。為了面子,還有為了不讓你那表姐有機可乘,你父親一定會答應你深夜瞧病的請求。你利用此機會與人私會。你将你父親也算計在計劃裡,美中不足的當然是,你父親一定會為了你的安危派人護送你。”
“但我不知為何,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關阇彥隻知道請帖位置可不夠,還得有辦法混入錢宅才行,但沒有身份很難辦事,他時間又緊迫,眼下不如借錢宅之人的身份混入其中,但除了護送小姐看病的侍從外,就沒有别的人選了。
錢雀膽子甚小,又怕自尊心被徹底摧毀,見小算計被人看穿,她也不想隐瞞下去了:“他們被我迷暈了,我用的迷藥。”
“人躺在什麼地方?”
錢雀:“玉蔭街王家院東宅外牆。”
離得不遠,都在玉蔭街。關阇彥松了一口氣。
又聞少女嬌滴滴的哀求聲響起:“我什麼都說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爹?你不要畫下來,我也不想遊街。”
關阇彥不解地看向她:“既有廉恥之心,當初怎麼沒想要悔過?自己做過的事,可沒有後悔藥吃。”
錢雀急急忙忙揮舞雙手,想要彎腰撿起來一件衣服将不恥的地方遮住,嗓子裡嗚嗚咽咽止不住,和她綁在一起的男人被她的動作帶得搖來搖去,像成了不會走路的不倒翁。
男人露出了真實的面目,不耐煩地罵她:“你沒長眼睛嗎?動不了就别動了,害人!”
“你!你!你怎麼這麼和我說話?!”錢雀親眼見識男人的背信棄義,面如死灰,咬牙呵斥。
“吵死了。”
眼見二人還要繼續争吵,關阇彥冷冷瞥了他們一眼,然後一人賞了一隻爆栗,兩人齊齊昏了下去,倒在野地上不動了。
他沒有管他們,直接往王家院的方向摩梭過去,不久後果然看到三五成群的穿着短馬甲的男人們倒在牆邊呼哧大睡,他們既是被迷藥迷暈的,就不會那麼容易就醒來。他直接快速下手,将其中一個人的馬甲和衣物從身上剝了下來,然後還取走了最重要的入宅佩令。
深更半夜,孤燈挂起,路上響着打更人病怏怏的聲音——“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錢府的阍人是個年過半百、兩鬓泛白的老者,他略微瞧了一眼關阇彥的裝束還有腰間挂着的錢宅佩令,眯着眼打了個哈切:“呦呵,今兒回來得這麼早,是不是小姐又溜了?”
關阇彥彎了彎唇,颔首示意走了人。
進了宅子,他就立馬換回了夜行衣,直接攀着窗子入了錢雀的屋子,在妝奁裡尋到了鑰匙。看來錢小姐是惜面之人,沒有騙他。有了鑰匙,他就有了更多的把握。但錢雀的閨房好找,錢德的書房卻難,他隻身穿梭在摸不着頭尾的宅院裡,一邊躲避過路的下人跟婆子,一邊隻能靠着直覺在夜間摩梭書房的位置。
他幾乎将整個宅子都翻了一遍,才好不容易尋到了書房。但此乃錢宅重地,機關重重。他取走請帖後,很快就引來了警惕的府中侍從,三人驚呼,安靜的錢宅震了三震。
關阇彥無法直接離去,并非因為這件事有多難辦,而是因為,他若是直接帶着請帖走,錢宅人很快就會發現請帖消失一事。
他留在府内周旋許久,宅中的侍從手腳麻利又格外警惕,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他才好不容易擺脫他們的追蹤,也就此将他們的疑慮打消,讓這些侍從認為是三兩隻來錢宅偷吃的野貓,流竄在東廂房地區。此地距離書房甚遠,關阇彥故意将他們引到此地,就是為了讓他們打消懷疑書房遭竊的顧慮。
時間已經拖了又拖,關阇彥必須在天亮前将魏郁春說服,讓她假扮錢雀混入春桃酒樓。
否則天一亮,錢德一發現請帖和女兒都消失了,必會派人徹查。
春桃酒宴雖自午時開宴,但許多貴女往往提前趕至樓中歡喜玩樂,結識好友。所以隻要魏郁春以錢雀的身份提前進入酒樓,錢德必不會說什麼,屆時他再放出點風聲,錢德便會以為是女兒昨晚就偷走了請帖,一夜未歸直接去參加酒宴了,畢竟有能拿走請帖的鑰匙的人唯有他們父女二人。能碰請帖的,除了錢德,自然隻有錢雀本人了。
如此一來,既能解釋昨晚錢雀未歸一事,又能解釋請帖消失一事。至于理由,錢德再懷疑也得等午後酒宴結束才能得以化解,到那個時候,正主回歸,幫忙遮掩風聲,錢德的懷疑到最後隻會被徹底打消掉。
距離天亮還有不足三個時辰的時間,出城回城是一個時辰,上山下山是一個時辰,最後他能跟魏郁春周旋的時間,竟被活活壓縮成了一個時辰。
關阇彥心急不已,他飛速離去,即刻回到杜府,杜明堂一夜未眠,畢竟在關阇彥出門之前就要求他在他回來之前要随時待命。
杜明堂在屋子裡困得眼睛要阖不阖的,心裡抱怨起來。
不就是劫一個弱女子嗎?怎麼要這麼久?!
關阇彥回來的時候,杜明堂以為終于可以解脫,蹦蹦跳跳跟過去,結果隻看到了關阇彥騎馬而去的身影。
他消失的速度極快,一眨眼間,杜明堂就看到他的身形,已經被壓縮成了一隻微不足道的小點。
回神間,杜明堂才注意到自己手裡有一張關阇彥遞給他的紙條,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給他的,迅雷不及掩耳的,他幾乎沒察覺到手裡多了東西。
他将信紙展開一看,寥寥三倆行——“去玉蔭街的園子裡将錢雀和她的情夫原封不動地送回府裡,嚴加看管,連夜請府裡善書畫的先生為他們二人作畫。不等我回來,不肯将二人釋放。”
什麼亂七八糟的?
杜明堂納悶得很,不是隻有錢雀在園子裡嗎,什麼時候又多出來一個情夫?不是說送回府裡迷暈了看管就行嗎?突然要給他們作什麼畫?他杜明堂是太閑了?
關阇彥離開的匆忙,交代的話不清不楚,雖然沒有緣由,但好歹讓杜明堂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杜明堂不再猶豫,當即喚了府裡體力甚好的勞力,帶着一隻擡人的木擔架秘密上了路,一到園子,他果然看到了有兩個一男一女的身影暈躺在野地上。遠看不覺得什麼,近看吓一跳,男女二人渾身精光,也就女子好一些,上半身起碼還有一件肚兜。
不僅如此,男女的腰上還被纏了東西,那是一條男人的腰帶,勒得死勁,杜明堂試圖去碰它,結果發現繩結紋絲不動。
杜明堂意識過來,原來這位錢雀小姐深夜出門根本不是找人看病的,她壓根就沒毀容,出門其實是跟老男人私會的!
他一邊唏噓一邊嫌惡。畢竟這二人面對面深入交流的模樣的确太過……龌龊,關阇彥肯定是故意這樣保留他們的動作的。
結果光是這樣還不夠,關阇彥還要他将二人交換的場景畫下來,簡直是惡趣橫生,不應該單純說是心狠手辣了。
杜明堂沉默半晌,明白關阇彥是打算用此當作威脅錢雀的條件,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攏了攏袖子,一邊退後一邊笑歎:“我去,都督生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