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都督出門去了,杜老爺跟夫人也要一起前去,結果被杜明堂攔住:“人家有自己要讨論的要緊事,您二老還是别摻合進去了。”
外面陽光正好,透過宅子門前的幾道影壁,廊道下,魏郁春披着一身塵風,匆匆邁入,被影壁雕過花影不偏不倚地倒映在了她那張姣好的面容上,好似罩上了一條朦胧的镂花面紗。
魏郁春匆匆尋進來,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碰上關阇彥,她對上他的目光,有些抵觸卻又有種難以言說的緻命依賴感,在試圖攥緊她的心神。她心想,應該是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親自告訴他,時間又緊迫,所以她才會對關阇彥産生這樣的的感覺。
關阇彥道:“站在此處不方便,快跟我進來。”
“好。”
魏郁春跟着他一起找了另一處無人的屋内,坐下交談。
二人開門見山。
魏郁春尤為果斷:“都督可知陶明案此人?”
關阇彥劍眉一挑,這人名字真是耳熟,細細想來,他記得在盤龍山地洞下時,杜明堂就跟他提過這人名号,他試探道:“大理寺陶司直?”
魏郁春放下心來,心想,看來大理寺真有這号人物,再也沒有冒充的把戲了,那人的确沒有騙過她,那麼她才肯真的放心将他的話全部轉告給關阇彥。
關阇彥冷笑:“看來陶明案就是那個調換龐小曲身份的人對吧?他把你綁到哪裡去了?怎麼還肯放你回來?”
魏郁春将如意冰玉瓶的事細細跟關阇彥說清楚。
關阇彥果然對此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既覺得驚訝又覺得不可理喻,因為看似平平無奇的春桃酒宴居然還藏着他都沒查明白的大秘密。
他遠沒有這位陶司直的消息靈通,看來他能看破錢雀身份,也不算多奇怪的事了。
“所以,魏瀾清真正的目的是奪得如意冰玉瓶?跻身名流不過是個表明幌子罷了……”關阇彥忽地頓住了,他壓聲詭異一笑,“不,魏瀾清怕是也被我那好弟弟給騙了,她以為自己來此酒宴是為了跻身名流,而不知她那假夫君安插她的真正目的。”
他這話好似把所有責任都安在了關昀洲頭上,好似那魏瀾請就是個不知世事的傻白甜,被人欺騙了,但本身并無過錯一般……他這是在偏袒她?
魏郁春冷冷盯了他一會兒,心中忽覺嘔意上湧,隻以為此二人也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關阇彥這頭,心中正思忖,關昀洲到底在搞什麼鬼?又是昨晚逛燈市,又是今日詩會奪魁禮……
關阇彥想不通,隻好繼續問魏郁春:“陶明案知道你背後有人指使,又已經竊走如意冰玉瓶,他不強逼你助他解謎,反而還要放你回來與我傳話?他是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麼?呵,心挺大,不怕外人告密他麼?一旦竊取冰玉瓶的罪名落實,他那小命也可以不保了。”
魏郁春想着公事公辦,做事也要有始有終,所以暫時撇去私情,跟關阇彥正常交流着:“我也不解,但他好似很需要我們幫忙。”
“今日酉時前,他會在芳櫻樓等我們過去,說是要我們親眼見證一些東西後,便能理解他的難處。至于風險,他好似完全不在乎,我不确定那樓中是否有詐。”
關阇彥早就知道了陶明案的大名,此人之固執,非一般人能比,膽識過人,連他都不禁欽佩,結果沒想到這麼快,他便要與此人接觸了。
他笑笑:“那倒不會,這位陶司直可是特别有名的死腦筋人物,耍詐這種事,逼他都不可能做得出來。”
魏郁春震驚,要知道眼前這位某某都督心思歹毒,總之想人都是先想他的壞處的,何時無緣無故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這麼客氣過了?
見她不解,關阇彥解釋了:“你未來過中晉,不知芳櫻樓一案的前因後果。此案怪異,本派了陶司直嚴查,卻忽然被終止了,可知為何?”
魏郁春向來聰慧,此時卻不語了,她懷疑關阇彥是故意欺她不知實情。
“涉案人是朝中權貴之子,大家不敢查。後因為一起官商之争,朝中權貴們遭到牽連,暴露出了諸多不幹淨的事情,譬如受賄洩題、欺壓寒門等等,陶司直本人吃過這等苦,不忍天下寒門子弟含冤蒙羞,有些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的風骨,所以他堅持嚴查此案,不惜跑到聖人龍台下,以死相逼。聖人疑心漸起,才準許了他繼續查櫻樓的懸案。不過情況不好,聖人不準其公然挑撥朝中政黨關系,他寡不敵衆,寸步難行。”
“所以他跟你說的種種情況,皆屬實。”
魏郁春難掩驚駭之情,她想過陶司直為人正直,卻沒想過他能破釜沉舟到如此地步,當她再次想起陶明案說過的那句“為了世間之公正”時,由衷欽佩,其當真是世間少有之勇士。
初見隻以為是個白面小生,未想到内裡鋼筋鐵骨,比慣會舞劍弄槍的武夫遠要厲害。
關阇彥難得在魏郁春臉上看到一抹好看的顔色,他心中不甘,敲着桌子喊她回神:“下午,你跟我一塊去。”
魏郁春蹙眉不解:“你不是承諾過我,酒宴後,你就會放我走麼?”
關阇彥不是真的想賴賬:“喂,做事有始有終,好人也做到底,那箱匣裡的如意冰玉瓶唯有你能取出來,你不去誰去?”
魏郁春屏氣悶住了,好似心情大為不快,也不知道是誰欠了她錢似的。
關阇彥想到了什麼,忽地又叫住她:“聽說你奪了詩魁,打敗了魏瀾清,怎麼做到的?”
魏郁春也是沒想到一個人怎麼能沒眼力到這種地步,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她的槍口子。她眼中好似要冒出怒火,發紅得好似要哭出淚一樣。她語氣暗含嘲諷:“真才實學。怎麼,看不得你那未婚妻受委屈了?”
關阇彥歪了歪頭,看着她一副炸藥桶子的模樣,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莫名其妙。
他搖搖頭,還是實話實說,破天荒沒在嘴上淬毒了:“沒有,單純是想祝賀你一番罷了,恭喜。”
魏郁春僵了僵,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她眼神變得些許心虛,閃爍一番後,隻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