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報仇嗎?
當然要報。
季卿是聖人,她不是。
縱然艱難,這條路她也會毫不猶豫去走。
十幾條人命,冤死在這昏君手中,她為什麼不可以恨,為什麼不可以報仇?
不僅要讓他死,還要他受盡折磨再死——
就如同他們一般。
死無全屍。
過往在腦海中浮現,一幕又一幕,這樣的感覺許久未曾有過了,腦子昏沉,淚還在無知覺流出眼眶。
她的聲音在房内格外明顯,字字清晰。
“可是那天之後我就再沒可能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了!我好害怕,我怕再夢見他們,再夢見那天……”
“分明是一場聚會,是專門為我而辦的聚會,褚危說,我見了一定十分歡喜,可我隻看見他們的屍體,他們就那樣被挂在殿門口一滴血都流不出來——”
“我如何歡喜,我怎會歡喜!”
止期慌亂地給她抹眼淚:“主子……殿下,殿下不要再想了。”
“若我、我能再快些,再快些,七哥不會死的,他們也會沉冤得雪……他說,他不悔,他是在騙我,我知道。他們都騙我。沒人與我共赴長樂,也沒人共我賞花飲酒,更沒人護我一生無虞……”
他們都死了,他們說的話,也一個都沒有兌現。
都在騙她。
褚纓低垂着眉睫,止期便雙手捧起褚纓的臉,用平生最溫柔的聲音安慰:“主子還有我,不要傷心了,好不好?也不要再想那些了。”
褚纓捏住她手腕拿開她的手,搖搖頭,“不能不想,我不能忘記他們。”
“殿下……”
褚纓深呼吸一口氣,聲音清明了一些,眼淚也憋回去。
她道:“那昏君殺了他們,又阻止我為他們申冤,我若不去想,誰還記得?”
止期垂下眼眸,眸光有些閃爍,她也隻是不想看見主子這樣,她看見主子哭,便會想到從前……主子分明不是這樣的。
主子她,最愛笑了。
他們都說,說——
“殿下是小太陽,是我們所有人的小太陽!”
那年的書院,平靜祥和。
褚纓還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她也方才十七,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她日日跟在明處保護主子,與那些人也談得上認識,她也時常懊悔,那時沒有察覺什麼異常。
甚至在那所謂的聚會前夕,她還與他們見了面,說第二日要給主子驚喜。
可誰知道,第二日他們就成了屍體。
所謂的驚喜,便是這般。
那一瞬間,她真切的恨他們。
甚至恨過,讓主子以身作則,以女子之身入書院學習的持耀君,盡管那時持耀君已經是個死人。
“主子……”
“我也記得,都記得。”
止期輕輕歎氣,傾身将褚纓抱住,“我和戾期,我們都記得……也正是因為記得,所以不忍心主子這樣,總之,還有我們可以提醒主子。”
說完,止期松開手臂,從腰封中取出一個褐色的珠子。
褚纓目光被吸引,将珠子拿過來,止期則起身去點上燭火,對着燭光,褚纓觀察了一番,“瞧着像是哪個手串上的,這是什麼?”
止期道:“是害死閣中那五人的東西,他們體内都有這種珠子,好似是生前被人強行喂下的,我檢查過了,有毒,食之必死。”
聽雨閣守衛森嚴,進去都需要搜身,哪怕是閣内之人也要,在這上面抹毒帶進去,确實很容易蒙混過關,且閣内人武功都不低,就算喬裝打扮進去了,靠武力也不一定能殺死人。
“真是個好辦法。”褚纓把珠子放在手心,伸出手指去撥弄,語氣嘲諷,“他做事向來天衣無縫,這回可算是把他逼急了,露出了馬腳。”
當初褚危擺了她一道,鑽了空子把季卿打死,如今,她一步更比一步謹慎。
褚危身為君主,且口碑極好,她斷不可能為了殺死褚危什麼都不顧。
以她的功夫,強行殺他,是可以,但不是最好的辦法。
對他來說,那也不是最好的死法。
褚纓将那顆珠子攥在手心,冷靜吩咐:“止期,你和戾期去黃金軒調查,僞裝好自己,不要暴露——記住,你是聽雨閣的墨識,不是長公主府的止期。”
止期颔首,轉身離開房間。
待她走了,褚纓吹熄燈盞,在黑暗中坐了會,方才睡下。
第二日,她帶着藥,又登了李連清的門。
“昨日,碰着你背後的傷了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跟其他人說——”褚纓毫不客氣擡腳走進屋中,把藥瓶重重擱在桌上,“我來給你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