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清離開章華閣，回到雲華宮時，宮内下人已經開始忙活。

他低垂着眉眼，往寝殿行進，腳步緩慢，腦海中回蕩着君主對自己說的話。

讓殿下，一直這樣嗎？

的确，這樣沒什麼不好，殿下也能更輕松。

可，他覺得殿下不想這樣。

殿下是多想複仇啊，他看在眼裡，縱然他亦覺得這樣不好，亦在暗中反抗，可……

見了殿下的從前。

看着那純淨的笑容。

他狠不下心，真的抛棄殿下。

他想，他或許可以稍微幫殿下一把，故而兩邊周轉、謊話連篇。

他知道這樣，會引得兩邊懷疑，可他隻能這麼做——

既然抛不下家族，也放不下心中道義，便要自己承擔後果，這些，他一直都知道。

思索間，已然走到寝殿門口。

李連清輕歎口氣，甩去這些繁雜的思緒，擡眸，見殿門已然關上。

他腳步微頓，嘗試着推了推。

門沒關緊，一推便開了。

李連清猶豫片刻，提步走進去，一眼便望見靠坐在床頭的人。

她外袍半褪，發飾許多都被取了下來，黝黑的長發大多披散在肩頭與床榻上，燭火搖晃在她沉靜的面頰上——

忽的，又被到來之人遮擋住，陰影将她覆蓋。

李連清擡手，想去撫摸她面頰，卻又輕輕歎氣，收回了手，轉身欲走。

“阿卿。”柔和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李連清回眸，便撞進她黝黑的瞳孔中，不由得指尖一緊。

褚纓撐起身體坐起來，問：“怎麼不陪陪我？”

“……殿下在休息，便沒想打擾。”李連清赧然道。

褚纓輕笑一聲，下了床，提起裙擺朝他走來。

李連清本是不敢與她對視而低眸，眼眸往下，卻又驟然望見她裙擺下若隐若現的雙腳，立馬收回眼神後退幾步作揖。

“殿下多多休息，我先走了。”說完便轉身朝門外去。

然對方比他更快，腳底闆與地面直接接觸，撞出聲響，那聲響越來越近，最終帶着一抹赤色身影過來，擋在了門口。

李連清往旁邊側身一步，她便也挪過去，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放。

同時，還背着手，将門給關上，再“咔哒”一聲，落了鎖。

褚纓面帶笑容，一步又一步逼近，眼神亦帶着快要溢出來的笑意，與一絲狡黠。

把他逼到了桌沿，方才歪頭，問道：“你總得給個離開的理由，阿卿，你不是不怪我嗎，不是原諒我了嗎？”

褚纓擡手，掌心覆在他小腹上，而後緩緩下移，皺眉：“還是說……”

李連清忙抓住她手腕，然後手指動了動，移到她掌心，将她手掌挪開。但并未回答什麼。

褚纓上下打量他一番，直起身子，雙手背後，終于離遠了些，左右踱步思索：“那是為何呢……阿卿，我笨，想不出來原因，所以，你直接告訴我好不好？”

話語間，她再次踱步到他身前，傾身靠近，臉上笑意明顯，逗弄之意也明顯。

“我……”李連清本就心緒紛亂，又一直聽着她的呼喊，更加繁雜。

想深呼吸調節一下，卻呼吸都是顫抖的，他心中酸澀的感覺上湧，又被他強行壓下，終是道：“……我不配殿下。”

聽此，褚纓笑意稍斂，背在身後的手指悄然攥緊。她驟然遠離，轉過身去，一瞬間，就連燭光都照不亮她的眸色。

“我說過，我不喜歡你這樣。”

“從前，就算他們都看不起你，你也沒有放棄過，不是嗎？”

李連清偏頭不敢看她，仍是沉默。

褚纓深吸口氣，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似是要将他的底色全看清，将他印在瞳孔裡。

半晌，倏然轉過身去。

又過了一會，李連清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擡頭。”

李連清順着她方才離開的方向看過去，首先看到的，是一雙腳，與深褐色的椅子形成鮮明的顔色對比，他眼神沒有多加停留，立刻又順着向上看去。

他仰着頭，看着她，瞳孔微震：“殿下？！”

殿下她，站在了凳子上。

她神色嚴肅，語氣也忽而正經。

“本宮知道，本宮是你的殿下，是你的主子，你合該仰望本宮。”

“那主子說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哪有你反駁的份？”

居高臨下，話語間略顯怒意。

李連清仰頭看着她，眼中起了一絲波瀾，旋即一笑，無奈道：“殿下……我知道了，你先下來……”

他擡手打算去拉她。

指尖剛碰到那手臂，對方卻一擡手避開了，衣袖從指尖拂過。

刹那間，懷裡撞進一人，挾帶着濃烈的香薰味道，似是刺玫，濃郁芬芳。

褚纓雙手抱着他，雙腿也纏着他，不再嚴肅，伏在他肩頭笑道：“别放手，我可沒穿鞋。”

李連清站穩腳跟将她托住，耳根染上一層绯紅。

“殿下你……”

“怎麼了？你不是最喜歡抱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