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了身,眼神落在桌上,他擡起腳走過去。
忽然,一股力量使他轉了方向。
一隻手按着他後腦勺,将他壓下,唇上立馬觸及一層溫軟。
面前的人微微閉着雙眸,仰着頭,一手抱着畫卷一手按着他後腦勺,在他唇上蜻蜓點水一吻。
淺嘗辄止。
隻一瞬間,她退開,李連清懷裡的畫卷也全散落在地。
她擡眸時,眸中的狡黠藏不住,并未言語,退下後立馬就轉身離去。
返回去親他時,褚纓什麼都沒想。
隻是覺得,陽光正好,正适親吻。
于是,折回去吻了他。
他的反應很有趣,分明他們之間什麼都做過了,他卻仍是一點小小的觸碰都如此敏感。
怎麼親一下,連東西都拿不住了呢,褚纓百思不得其解。
她亦沒多想,一路抱着畫卷走到章華宮,她忙着思考讓褚危立後的事。
李連清被她鎖了起來。
可雲華宮仍舊都是褚危的人,她身邊除了止期與戾期,已再無可信之人,這些她再清楚不過,故而哪怕是在雲華宮,哪怕是面對李連清一次次的示好,頂着那雙真誠的眼神,她也隻能選擇——
囚他。
這是必要的。
“殿下,您怎麼來了?”章華閣門口的公公格外殷勤,見她來了,不敢怠慢,立馬就進去通報。
褚危不會拒絕見她,從來沒有拒絕過,這次亦是。
她進去時,褚危正在看奏疏。
她無心打擾,隻是褚危率先看見了她,丢下奏疏起身來迎她。
褚危最喜歡的,便是牽她的手。
就如同許多年前,在狼口之下,她也是那般拉着他的手奔跑。
“姑母,你怎麼忽然來了?我聽他們說,你不是已經歇下了麼?”褚危笑意盈盈望着她。
在很多時候,他都是這般。
哪怕是那一日,他拉着她的手去看那一排幹屍時,亦是這般。
他笑着。
笑看她的蒼白無言。
褚纓隻看了他一眼便移開眼眸,牽起嘴角一笑,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走向書桌,她順勢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把姜嫣的畫卷放在桌上。
“危兒。”褚纓一點一點展開畫卷,“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從前我教你的,你似乎也都學會。懂得培養自己的勢力,懂得趨利避害,這都是極好的,你作為君主,該這樣,姑母……都理解。”
一旁,褚危笑着看她,眸中極盡溫柔,壓根沒關注那畫卷。
“我就知道,姑母對我最好了。姑母是這世界上……對危兒最好的人。”
他的話語柔似春風。
褚纓聽着,莞爾:“隻是,現在還差一件事。”
她展開了畫卷,擡頭看向褚危,拉着她的手,将他的手放到畫卷中的女子身上。
“你,該立後了。”
褚危面色瞬間一白,霎時間,将手抽出,如同碰到什麼髒污一般,将手心在身上擦了又擦。
褚纓冷淡的眼神望着他,繼而一笑:“危兒,此女是姑母為你精挑細選,後位的不二人選,你——不能拒絕。等明日,你便下旨去姜家。”
“我不要!”褚危幾乎是立刻就喊了出來,接着蹲下身,跪在了褚纓腳邊,膝行兩步,靠在她腿上,“我不要,我都不要!姑母,你為什麼要一直把我推走,為什麼……我不要任何人,我……”
正說着,褚危感覺到頭頂被人輕柔地摸了摸。
他一怔,話語停頓下來,擡眸過去。
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年,姑母方才及笄,而他九歲。那年……他的父君将他一人抛棄在了獵場,隻有他的姑母在意他,來救他。
他永遠記得那年,昏暗的山洞潮濕寒冷,可姑母的懷抱很暖和,将他從瀕死的深淵拉回來,他仰躺在姑母腿上,那時,姑母亦是這般對着他笑——
“危兒不要怕。”
她告訴他,不要怕。
她永遠都在他身邊。
從小到大,都這麼告訴他。
到現在……也是這般。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要知道,如你不立後,官員也會彈劾你,君主絕嗣,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不會絕嗣,我不會!”褚危沒有任何猶豫,将她雙手捏在掌心,虔誠的眼神望着她,話語有些急促,“姑母……姑母,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們先不立後,這不急!”
褚纓微微搖頭:“這件事,不可以應你。”
褚危一下流了淚出來,他衣袍上的龍紋也随他一起趴在地上,與他一同哭得顫抖。
“姑母你不要丢下我,我會好好當這個君主的,我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很好,比他還要好!我會……”
“你何必,再在這個時候提他呢?”褚纓垂眸看他,眸色暗下去。
她深吸口氣,看着他跪地的身影,緩緩起身,望着不遠處懸挂的畫像,那是持耀君的畫像。
她提步走過去,掠過他,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衣袍過去,衣袍上的龍爪背印上了灰撲撲的腳印。
“你恨他,我知道。”
“那年,他把你丢在了獵場,在那之後,也對你極其嚴苛,百般壓制。你想,為什麼你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呢,這樣不顧你的性命,這樣忌憚你的聰慧。持耀君,可真是個可恨的人呀,為了自己的位置穩固,而折磨自己的孩子,真是可惡啊——”
褚纓走到持耀君的畫像前。
畫像中的人端莊威嚴,五官周正,鷹隼般的眼眸仿佛能透過畫像将人刺穿。
“你說對嗎,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