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半宿,遲遲無法入睡,隻要一閉上眼,那些刺目的血色就如浪潮般席卷而來,一次次驚醒,不敢再入睡,心中郁結難疏,隻能出門散心,恰好瞧見院中有顆桃樹,便生出想要在樹上歇一晚的念頭,好像隻有這樣,就會以為自己還身處清妙峰上......
客棧二樓,拐角的上房内忽然亮起了燈火,“吱嘎”一聲,臨近桃花樹旁的窗門被推開,露出一張深邃的臉,正是同樣夜不能寐的蘭堤楓。
他皺着眉持折扇扇風,這客棧的床有股怪味,熏得他根本無法入睡,不得已才起來開窗透氣。
正當蘭堤楓轉身回床之際,忽然瞧見樹上躺着一個人,頓時一驚,還以為是何歹人,連忙取下腰間的連弩,定睛一瞧,發現樹上的人竟是那女子!
這人大半夜不睡覺躲來樹上,究竟想要做什麼?
足足瞧了半刻鐘也不見人有動靜,蘭堤楓逐漸浮躁,正欲出聲喚之,忽然聽見一陣高低起伏的呼噜聲。
“呼呼呼——”
“噜噜噜——”
“噗嗤!”他緊張的神色忽然一愣,輕笑出聲,同平日裡的假笑不同,精緻的眉眼舒展,多了幾分少年氣。
這人竟然在此睡覺,實在是荒唐!
蘭堤楓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忽然瞥見一旁的茶盞,笑意更深了。
他拿起茶盞,眯起一隻眼朝樹上的人瞄了瞄,猛然一擲,“咚”的一聲,不偏不倚正中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哎呦!”沐玉吃痛驚醒,險些從樹上摔個四仰八叉,捂着腦袋轉頭四顧,隻瞧見一片緊閉的窗門,并未發現異常,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瞧着周遭靜幽幽、黑漆漆一片,她越想越滲得慌,連忙跳下樹,頭也不回跑回了房。
“咚”的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二樓的一扇窗門卻被悄然推開。
蘭堤楓靠在窗框邊瞧着那扇緊閉的房門,散漫揚眉,唇角漾起一抹戲谑的弧度……
——
朝陽爬上山頭,客棧内漸漸燃起炊煙,陸陸續續響起陣陣腳步聲。
這客棧有些老舊,一有點響動便吵鬧不堪,一路傳進西南角的上房内,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不得不用被子蒙住腦袋,來隔絕外面嘈雜的聲響。
“嚯”的一聲,被子猛然被掀開,沐玉怔怔望着床頂,眼下青黑一片。
昨夜将近天明時才入睡,眯了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外面又丁零當啷響個不停,根本睡不了一個好覺,對她這個嗜睡懶蟲來說,實在是一種酷刑!
沐玉有氣無力支起身,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好一會兒才下床穿衣,待穿好鞋襪準備出門時,才後知後覺身上的傷似乎好了一些。
這一路上也耽擱不少時日,是時候該離開了……
蘭堤楓一早起來神清氣爽,一想起昨夜的趣事,唇角便不自覺上揚,他行至廳堂準備用飯,卻不見沐玉的身影,随即走過長廊繞至後院。
一踏入院中,正好瞧見樹下的人,還是那身男子錦袍,一頭長發卻梳成了男子發髻,無意間露出後頸的一片雪色。
沐玉瞧見樹上的桃子已經紅了一邊,不禁生出吃桃的念頭,伸手摘下一片葉子,蓄力于雙指間,“咻”的一聲,葉子飛射而出!
“飕——”耳邊突然風聲乍起,一枚箭矢擦鬓而過,徑直穿破那枚飛射而出的葉子,搶先一步正中樹上那顆紅豔的桃子!
桃子掠過沐玉驚愕的目光,直直墜在她的手中,轉頭望去,正好瞧見手持連弩的蘭堤楓。
方才那一箭哪怕偏之毫厘,就能要了她的命,沐玉眉心擰做一團,極其不悅,“你作甚!”
蘭堤楓見人似有些生氣,故作愧疚道:“是我唐突了,我以為小玉姑娘是要摘那顆桃,本想幫忙摘下,沒想到吓到了姑娘。”
沐玉瞧着手中的桃子,伸手摸了摸還有些嗡嗡作響的耳朵,在心中泛起嘀咕:這人長得明明白白的,怎麼做起事來老是直愣愣像個傻子。
雖想是這般想,口頭卻不說,不情不願地朝人道了謝,“多謝公子。”
蘭堤楓似笑非笑,将手中的連弩擺弄一番,“那日遭遇匪賊,我見小玉姑娘将綠葉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竟能将其當作殺人武器,實在妙不可言,不知同我這連弩比起來又如何?”
沐玉眉峰一挑,看向他手中的連弩,雖不知那東西究竟為何物,但較之長夜宮的飛葉探花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我這雕蟲小技怎敢同公子手中的利器相比,不過摘個桃子……還是小菜一碟的。”說罷,擡手一揮,一枚綠葉從指尖飛射而出,正中一顆桃子的蒂部。
桃子落下,沐玉趁機接過,反手朝蘭堤楓抛去,“公子請我吃桃,哪有不還的道理,也請嘗嘗吧!”話音一落,拿上手中的桃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桃樹下,蘭堤楓看着手中青澀的桃子,頗為無奈地翹起了唇角。
“可真記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