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趙哲玄問他想吃什麼,鄭少康頂着柔軟的帽子,随口說了幾個有點印象的菜。
于是趙哲玄便興緻沖沖的帶他去了菜場——不是食材當天空運的還沾着露珠的進口超市,而是一個夾在兩條小巷中間的,大姨大伯争相吆喝的攤販。
鄭少康站在小巷子路口,眼看着趙哲玄和那些下班的男人女人一樣擠着買菜。之後又趕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鐵,擠得人仰馬翻,趙哲玄握住他的手,把他擋在身後。
明明鄭少康比他高、比他年輕、比他壯,趙哲玄卻自然而然的把他護在夾角,撐起一片能自由活動的小角落,仿佛真是他哥一樣。
鄭少康或許該調笑兩句,但他看着趙哲玄的側臉,漠然的安靜下來了。
趙哲玄的手常年拿實驗器材,皮膚并不細嫩,反而寬厚而有力,帶着微微的摩擦,很暖和。
趙哲玄說得沒錯,鄭少康長得好,肩寬腿長的,玉似的手揣皮夾克兜裡,頭上罩着頂灰色針織線帽,卷發被擠在耳邊,不像擠地鐵的古惑仔,更像個走國際t台的男模,趙哲玄在前邊擋着他,還有兩個小姑娘艱難擠過來要聯系方式。
鄭少康說:“沒有。”
地鐵上都是人,大庭廣衆被拒絕,小姑娘臉色頓時漲紅起來,咬咬嘴低着頭走了。
趙哲玄忍不住回頭說:“小康,她們隻是想認識你,語氣可以友善一點。”
鄭少康瞥他,笑着說:“玄哥,她是想追我,我若對她友善不是吊著人嗎?”
趙哲玄當時愣了一下,随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還是你想得周全。”
趙哲玄就是一個老好人,對誰都一樣,鄭少康咧開嘴,心裡很清楚。
于是他笑起來說:“無所謂,玄哥不誤會我就好。”
*
趙哲玄喜歡家的感覺。
但他自己剛畢業,還有福利院需要照顧,所以根本沒想過找另一半耽誤人。
陳明說他死木頭疙瘩一個,他又帥脾氣又好,正經的高材生,人品又好靠得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怎麼就不配談個戀愛了。
趙哲玄隻搖頭。
沒想到最後出租屋裡先帶進來的是一個大小夥子,小夥子比他還高,身高力壯的,家裡一下就擁擠熱鬧起來。
為了慶祝兄弟倆人成功會晤,趙哲玄做了兩個大菜,炒牛裡脊、毛血旺,最後又做個涼拌黃瓜拉皮。
兩熱一冷,葷素搭配,擺上桌就冒着新鮮的香氣。
鄭少康開始說隻吃半碗,後來要吃三碗。
鄭少康正在長身體的年紀,趙哲玄不拘束他,給他盛飯裝得滿碗,将将溢出。
他近視度數不高,進屋就把眼鏡摘了,濃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穿着居家服,看着越發好脾氣。
鄭少康吃飯時,趙哲玄就盯着他看,還笑着講:“嘗嘗有沒有哪裡需要改進的,下次我試試。”
哪個正經男人講話時眼睛會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人看?
鄭少康覺得他在撒嬌。
隻可惜他用錯了地方。
鄭少康想,若是在酒店,他會給趙哲玄一套房。
鮮辣鹹香在嘴裡爆開,鄭少康咀嚼着,用每一處牙根,然後盯着男人溫和的眼,撒嬌的講:“玄哥做得菜處處合我口味,沒需要改進的地方。”
趙哲玄看起來很高興。
趙哲玄在廚房忙碌收拾的時候,鄭少康就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廚房的人看。
趙哲玄的居家服都很簡單,勾勒出男人寬厚的脊背,柔韌的腰身,長直的雙腿。
偶爾蹭到一邊衣擺,會微微掀起來,露出溫潤而白的皮膚。
鄭少康舔了下口腔中殘留的餘味。
趙哲玄轉身走出來。
他煮了半量杯米飯,鄭少康自己吃了一大半,菜光盤。
趙哲玄竟然有點明白了什麼叫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有些想笑,又覺得有點溫馨。
鄭少康主動站起來,說要刷碗。
家庭中互相承擔責任是很必要的維系手段,趙哲玄沒拒絕,隻是每每提着要換洗的衣服路過廚房,雙眼皮褶皺明顯的眼睛都要往裡探望。
最後一次正對上鄭少康扭頭過來戲谑的表情,對方拿着擦碗布,懶洋洋的說:“哥,放心,摔不了咱家的碗。”
趙哲玄聽完就笑着搖搖頭,隔着玻璃與他說:“刷好了就來屋裡,我看看你的手,再塗點藥。”
一點拳腳小傷而已,誰在乎?可這老男人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從昨天一直念叨到今天。
鄭少康轉過頭,嘴裡卻答應得快:“好,那哥你去房間等我。”
趙哲玄聽他答應,總算放下心來,于是将需要換洗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又去翻昨天的小醫藥箱。
鄭少康的工作免不得要用手,趙哲玄怕他腫痛起來。
鄭少康一出廚房,看到的就是背對着門,正在倒藥水的趙哲玄。
聽到他出來的聲音,男人回過頭,他好像一直在笑,眼睛很大,溫潤又好脾氣,彎起來是半弧狀,很精神。
連細碎的濃黑短發都有種蓬松豐盈的手感,讓人想插進去,狠狠抓住。
鄭少康笑着走過去,他近一米□□的身高,走到男人身邊,像一堵牆,擋住了大半的光線。
“這麼認真,玄哥想試試當醫生,要怎麼給我治?”
背着光,男生的聲音帶着股調笑似的磁性。
趙哲玄卻笑了笑,一本正經的回答:“小康,你放心,我規培時輪到過門診。”
原來還是個正經的漂亮醫生。
鄭少康說過他長得不錯,現在看來,那雙眼睛長得最好。
鄭少康自上而下的俯視着男人,舌尖捅了捅臉頰,然後他手摸着腰腹,低着頭說:“玄哥什麼都會,不像我,隻會鬧事。”
他看到燈光下的男人顯而易見的停頓了一下,眉頭輕微蹙着,嘴唇些微張阖,叫了一聲“小康。”
在想怎麼安慰他這個騙子。
鄭少康勾了下唇角,卻主動轉移話題,說:“玄哥,我肩膀疼,擡不起胳膊,你幫幫我。”
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他站起來,聲音動作卻更加溫和,溫暖寬厚的手掌貼上鄭少康的腰腹,隻說了一句:“我來。”,年輕氣盛的少年當即有了反應。
鄭少康握住趙哲玄的胳膊,看向男人不解的目光,然後又在片刻松開手,嘴角扯着笑容,好乖的講:“玄哥,我不習慣。”
于是男人了然的拿那雙拿慣了實驗器材,絕對說不上柔軟的手,狠狠揉了一下他的頭發,笑着對他說:“沒事,以後在家想做什麼都可以。”
家?
還是想做什麼都可以?
鄭少康一下沒找到重點,以至于真放任那雙帶着暖和溫度的手掀開他的衣角,沿着繃帶的底布慢慢摩擦過他的腹部,激得八塊肌理明顯的肌肉拼命湧動。
鄭少康背光的臉色暗下來,他抓住男人要掀開繃帶的手腕,低聲的講:“玄哥,不好看,别看。”
趙哲玄已經摸到了,問他:“……這裡是怎麼受傷的?”
鄭少康眼不眨的撒謊:“有段時間了,忘記是誰捅的了,巷口人多雜亂。”
趙哲玄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少年以前過着什麼樣的混亂生活。
而事實上是那顆故意被放任的子彈打穿了鄭少康的腹部,掏出來之後,挖空了腐壞死的肉,精心養護後還留下現在貫穿的傷口。現在被他拿來騙老實男人。
趙哲玄沒再多問,沉默的檢查他身上的傷口,把昨天傷到的地方都用青紫藥水塗好了,最後溫熱的手掌貼着年輕人滾燙的肌理,拿紗布一圈一圈的紮好,“傷口愈合的時候還是裹着紗布好一點,隔絕摩擦和細菌。”
鄭少康自上而下盯着他問:“玄哥,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比如說,“捅”他的人又成了什麼樣。
男人突然正臉說:“小康,想吃糖嗎?”
不等鄭少康回複,他收拾好醫療箱,去廚房櫃子下面翻了會兒,真翻出三顆大白兔奶糖回來遞到鄭少康手裡,說:“給你。”
鄭少康沒動,也沒說話,隻收攏拿着糖的手掌,擡頭問趙哲玄:“玄哥,你覺得我需要糖?”
“糖很甜,能讓人心情變好,”男人解釋道:“但是要控制量,避免蛀牙。”
他笑着催促:“試試看。”
鄭少康就沒再說話了。
趙哲玄在可憐他。
一個蠢貨,在可憐他。
鄭少康目光沉的可怕,似乎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