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間,她看見幾道人影破開霧氣沖來,為首那人腰間晃動的銀鍊晃得人睜不開眼——是景時!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膝蓋重重磕在碎石上,整個人栽倒在顧鹿一身旁。
最後一刻,用盡最後的力氣把人往懷裡拽了拽。
————
監護儀的蜂鳴像根生鏽的鋼針,直直戳進顧鹿一混沌的意識。
再次醒來時,腦袋昏沉得厲害。
好不容易,她艱難地掀開左眼,右眼卻依舊被那厚厚的紗布嚴嚴實實地蒙着,根本無法睜開。
天花闆白得刺眼,無菌消毒水的氣味混着血腥味湧進鼻腔。
顧鹿一剛想要翻身,卻猛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被裹得像個木乃伊。
繃帶勒得皮膚生疼,肩膀更是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疼得她倒抽冷氣:
“嘶——”
病床吱呀一聲輕響,隔壁的安沐像是被這動靜驚醒。
隻見她臉色蒼白,身上也纏滿了繃帶,吃力地轉動着脖子。
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
安沐幹涸的嘴唇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可算醒了,“我們……還挺有默契的。”
顧鹿一扯了扯嘴角,繃帶摩擦着傷口,疼得她睫毛都在顫抖,“是啊,都沒死成,嘶……疼。”
安沐想擡手,卻發現手臂根本不聽使喚,隻能無奈地晃了晃纏着繃帶的手,“疼就對了,疼說明你還活生生地在這。”
顧鹿一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疼痛,目光開始在四周遊移,快速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眉頭微微皺起,開口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安沐輕輕吐出一口氣:“這裡是咱們靈霄閣的醫院,你都不知道,我們被送來這,已經整整兩天了。”
她微微停頓,像是在回憶着什麼,聲音有些沙啞,接着說道:“你睡得那叫一個沉,景時特意讓人來通知我,愣是沒把你叫醒。”
顧鹿一的瞳孔微微收縮,剛要開口。
就聽見安沐啞着嗓子說了句:“對不起。”
顧鹿一怔了怔,“啊?”
“是我拖累你了……。”安沐死死盯着自己腫得像饅頭的手,指節因用力攥緊床單而泛白:“要不是為了護着我,你眼睛也不會……。”
話未說完,她聲音突然哽咽,說不下去了。
顧鹿一咬了咬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些,開玩笑似地說道:“瞎了就瞎了呗,我又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可那微微顫抖的聲線,還是洩露了她内心的波瀾。
安沐又怎會聽不出這顫抖中的苦澀,心疼地喚道:“鹿一……别騙我了,我知道你心裡肯定難過。”
顧鹿一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難過又能怎樣?我總不能一直哭哭啼啼的,讓人看笑話吧?”
安沐突然笑了,笑聲裡帶着哭腔:“你可真樂觀……。”
顧鹿一嘴角上揚,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沒辦法呀,我這人一向如此,樂觀慣了。”說着,她緩緩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向安沐,認真說道:“你也别太自責了,你看,我們現在不都還好好的嘛。”
安沐眼眶泛紅,像是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等你傷好以後……有什麼打算?”
一瞬間,病房裡突然安靜得可怕,隻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顧鹿一盯着天花闆,右眼的刺痛仿佛蔓延到了心髒:“我想留在這。”
“留在這裡?”安沐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是說……要加入我們?”
顧鹿一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不打算去找你的親生父母了?”安沐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
顧鹿一神色黯然,輕輕歎了口氣,“她們或許還在茫茫人海中四處尋找我,可我現在……這副鬼樣子……。”
“你是怕他們嫌棄你嗎?”安沐試探着問。
顧鹿一沉默良久,紗布下的右眼輕輕顫動:“不是怕她們嫌棄我,而是我一想到她們要是知道我現在這副慘樣,怕是會心疼得一夜白頭,與其讓她們為我傷心難過,不如……。”
“不如……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安沐鬼使神差地說了句。
“好啊。”顧鹿一唇角上揚,笑容中帶着一絲苦澀,“不過,我現在這副模樣……還能做些什麼呢?”
“那就慢慢來呗。”
顧鹿一的手不自覺地動了動,又想去摸一摸被紗布遮住的右眼,嘴裡喃喃自語:“慢慢來…嗎?”
她緩緩望向窗外透進來的那束光,那光雖然并不耀眼,卻好像給了無窮的力量。
“那就……慢慢來吧。”
————
晚上,殿内。
殿門吱呀一聲裂開道縫,景時裹着一身寒氣闖進來,卻撞了個空。
隻有燭火搖曳,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景時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扯松領口,“啧,人呢?”
“盟主?”
“盟主您在嗎?”
她一邊喚着,一邊環顧四周,腳步急促地繞着那張空蕩蕩的圓桌打轉。
突然瞥見半掩的檀木匣——半截藕荷色的圍巾從裡頭探出來,針腳歪歪扭扭的,還纏着幾根銀色長發。
似乎是安宛宵的。
景時拿起圍巾,感受到上面殘留的溫度,眼神變得柔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這沒别人,不必裝,叫回我的名字吧。”慵懶的尾音裹着笑,門扉被踹開時帶起一陣香風。
景時聞聲,急忙轉頭看去。
安宛宵慵懶地靠在門框上,眉眼彎彎,唇色粉嫩,一條精緻的腰帶随意地系在腰間,恰到好處地圍住那米白色的連衣裙,裙擺自然垂落,柔順的長發側披在右肩,發尾微微卷起。
她手中穩穩地端着一碗湯,熱氣騰騰。
景時見狀,像是條件反射一般,瞬間繃直脊背,抱拳的動作帶起一陣風:“盟主!”
安宛宵晃着碗裡的濃湯走近,木桌被震得輕響将湯放在桌上。
她擡眸看向景時,“我說了,我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嗯,”景時将圍巾放下,“阿宵,你這圍巾……是特意織給什麼人的嗎?”
安宛宵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咳……哪有什麼特别的,就是閑着無聊,随便織着玩的。”
“喲,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心靈手巧的手藝呢??”景時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