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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霁跟熊爹坐上了車,他撩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馬車兩側有騎兵護衛,即使是城市中,馬蹄子也帶起了大量煙塵,但宇文霁已經很有經驗了,隻側着掀開一點簾子,不會被煙塵眯眼。
城裡沒啥好看的,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草房子。偶爾有路過的百姓,無論男女也都隻穿得灰撲撲的,拿塊黑布包着頭,他們也不敢靠近,見着這車架就找個邊角跪下了。
宇文霁放下了簾子,他每次出來,都幻想一掀簾子,能看見電視裡一樣繁華的市井,然後一扭頭,看着某塊牌匾上挂着某某影視城,他又回到了幾千年後的未來。最好帶着熊爹和母親一塊兒回來,他們雖然屬于三無人員,但總歸能活下去。
馬車突然加速的一瞬間,宇文霁知道,出城了。
“父親,我們去做什麼?”
父子倆挨得極近,馬蹄聲和馬車的颠簸聲,嘈雜得很。
熊爹摟過宇文霁的肩膀,拍打了兩下他的背脊:“吾兒長大了,但還要再長快一些。”
“?”
八歲的孩子,和十幾歲的孩子差不多高大,肩背間肌肉紮實,這個孩子已經在快速地成長了,可是,還不夠。
熊爹本以為堅持到兒子八歲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如今達成所願,他卻又“貪”了。他們平王一脈災劫又近,他還不能合眼,他要看着……要看着什麼呢?他也不知道了。
就是走一天活一天,活一天為兒子頂一天吧。
“大趾,為父知道你生來仁善,但仁獸麒麟尚有口吞惡獸之時,如今亂世,你也少不了手上染血。”
“父……我……”宇文霁明白過來的瞬間,便打了個激靈,他從兩歲半的時候,就開始做心理準備了,他這個位置,又是朝武将的方向走,想不殺人不可能。可事到臨頭,恐懼還是在頃刻間将他淹沒。
“别怕,放心,給你準備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讓你動手,都是便宜了他們。”熊爹從袖子裡抽出了個卷軸遞給宇文霁。
宇文霁打開,剛看了兩行,就氣得口歪眼斜。
頭一個名為“孝子胡三”的,其有個瞎母,瞎母口念欲吃肉,胡三無錢買肉,便将隔壁鄰居一家子殺了,說是買了豬。數頓飽肉厚,瞎母道:“小豬好吃,以後都吃小豬。”
胡三道:“善。”便騙拐劫掠小兒,與瞎母食用,直到事發。那瞎母聽聞真相,被吓死當場。
——豬乃髒肉,不隻因豬肉騷臭,也因此時的豬圈多與茅廁建在一起,豬吃糞便長大。宇文霁目前為止吃的都是羊肉,偶爾還能吃到牛肉。
宇文霁繼續朝下看,食人……已是這群人的普遍罪行了。
這就是最現實的亂世,甚至不止這些被抓捕到的罪人,還有群體的食人(軍糧,或災民兩腳羊)。甯做太平犬莫作亂世人,因亂世“人”可不一定能被當人對待啊。
有些人做的,比食人更惡毒。惡毒到文字寫在這兒,可宇文霁看過後,根本無法用他自己的言語複述出來,惡毒到超越人的想象了。
他面色通紅,氣喘如牛,整個胃都在造反。
熊爹擡掌按在宇文霁肩頭:“大趾,日後當喜怒不形于色。”
宇文霁閉眼,深呼吸,将這句話當成了熊爹的日常教導:“嗯。”
宇文霁下馬車時,見到的是一個空場,空場的一側是個大木籠,周圍已站滿了士卒。宇文霁剛走下馬車,另外一輛馬車也過來了,從車上擡下來的是宇文霁的甲胄和兵刃。
為他制甲、制兵刃的都是家養的匠人,專精這手藝的,每月都要來為宇文霁丈量身體,測試他的力量,對铠甲做修整。
如今這套皮甲穿在宇文霁身上,可謂嚴絲合縫,對他的行動不會有半分的妨礙。
宇文霁穿了全甲,又配了皮盾和長刀。他不是去行刑的,熊爹是放他去鬥獸的。作為家長,熊爹認為幼崽的爪牙日漸鋒利,足以在他的看護下,撕碎獵物了。
宇文霁站在場中,他們先放進來的是個瘸腿的男人,這人被長槍驅趕到了宇文霁跟前。
宇文霁深知不可以貌取人,可看着這個人,卻很明白什麼叫“一眼惡毒”。他五官也算端正,就是一雙吊梢眼,渾濁的眼球在眼眶裡打轉,陰冷的怨毒感直讓人覺得直面毒蛇。
他也無意哀求,隻看着宇文霁稚嫩的臉,笑咧了嘴,露出口中齊整的大黃牙:“小公子,您可真嫩啊。”
宇文霁快速前沖,這男子按在地上的手已抓了一手沙土,就待他接近便将沙揚起,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但即便帶不走這位身嬌肉貴的小公子,在其身上留點印記,他這條賤.命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