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禾對以前黃導的有一句話最是奉為圭臬：比賽不講感情，帶着情緒做動作，一做就掉。林詩倩黑着臉再來一次隻會更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以緻恍惚了一瞬，這一次整個人都沒抛過去，居然一屁股坐在杠上，要不是孫導反應及時拖住了她随後失去控制墜下的身體，就算系着保護繩也是兇險萬分。

“不能練了！欲速則不達知不知道？”

這一次林詩倩也沒有再反對了，她走到休息區的墊子上坐下，拿起泡沫軸有一搭沒一搭地滾着小腿，眼淚就那麼一顆一顆地砸下來，給身周鑲了一圈細細碎碎的深色花邊。

“哎！上次特地請人家祁導來分享的要領又忘了是不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放松肌肉不能偷懶。”

孫恪聞在華國大多奉行棍棒教育理念的教練中肯定不算是“兇”的一類，但許知禾發現，他是一個甚至比周導黃導等鐵面派更加“強硬”的人，或者說是一個相當堅持原則的人，一個動作沒有達到他的要求，或者一件事情還剩一點尾巴沒有做完，他就會一遍又一遍溫和卻執拗地重複提醒，絕不可能留情面，更别提退讓。比如以前，若是沈浮或者陳思茹在訓練中哭了，那麼黃嵩甫就會讓大家“換一換腦子”——指走到另一塊訓練場地，讓本來在那訓練的組“先去練體能”，然後雀占鸠巢。

“是啊，先擦擦眼淚，你回去睡一覺，換一換腦子。”餘導馬上緊接着說出了這句經典語錄，過去抓着林詩倩的手臂往正确的方向用力。

“餓了沒力氣肯定練不好啊，我們早點收拾收拾去吃飯吧。”許知禾孤零零坐在那，開口勸感覺尴尬，不說話也尴尬，說了話之後的沉寂尤其尴尬。墊子上的深色水迹越來越多，她隻能悄悄對着遠處自由操場地邊朝自己招手的江春曉搖了搖頭。好在那邊方時雨做完了她的最後一個擺倒立跳下來打破了僵局。

“好了好了别哭了，倩倩姐，你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啊？”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大家都看出來方時雨是個活潑外放的性子，說起話來那叫一個人小鬼大。她掄起兩條肌肉線條分明的手臂，把小胸脯拍得山響：“你看我十二歲了隻會擺倒立，啊不是，按孫導說的，核心要領不對那就是不會，那就是連擺倒立都不會。啊，我高低杠什麼都不會，我也不着急，你為啥要着急？”

“那怎麼能一樣？”林詩倩嗚咽着吐出幾個模糊到聽不清的音節。但訓練中仿佛隻會用一個表情不斷重複動作問題的孫導都被逗樂，揮了揮手：“行了，你們都快點收拾收拾去吃飯。上午其實都練得挺好的啊，而且今天說是四十度，都高溫預警了，我們下午就晚二十分鐘上訓吧。好了，我和餘導先走了，不留在這給你們幾個壓力了啊。”

“耶！感謝孫導！感謝高溫！”話音未落方時雨就把手裡筋膜槍一扔，跟腳下按了彈簧一樣蹦起來，順手拉扯了一下：“喂喂喂，孫導第一次開天恩啊，都是托你的福……啊！”這下又是話音未落就被截斷，因為許知禾已經眼疾手快地在她肩頭上拍了一把：“說什麼呢。”

果然，要強的林詩倩百分之百是往“都怪我一個人拖累了全組”那個方向歪了，哭得直接癱在地上打滾，把方時雨吓得大氣不敢出，揣着手在旁邊如招财貓一般不斷鞠躬。

怎麼說林詩倩也比自己小一歲，許知禾隻好硬着頭皮扮演知心長姐角色，學湘桐姐溫溫柔柔、入情入理地說話：“小雨不是那個意思，孫導更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我跟孫導才半年，也知道他是每句話都實打實的教練。”

“哎呀，人是鐵飯是鋼。就算你真覺得自己沒做好，下午多練練就好了，也不能不吃飯啊。”

“……”

“不行，不能不去。你想想，我們隊裡除了你，還有誰是完全不用控飲食，随便吃都不會胖的體質？”

不知道是某句話起了作用還是好說歹說的量變引起質變，林詩倩慢慢撐起身子，接過方時雨從包底刨出來的幾張皺巴巴餐巾紙抹着臉，三個人慢慢肩并肩走了出去。

好巧不巧，買好飯坐下之後沈浮也提溜着個拎包踱了進來。正當許知禾埋頭吃飯試圖假裝沒看見時，一聲平地驚雷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