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亮相完之後沒有動。若說是激動讓她停留原地，這麼個平平無奇試圖沖難度還失敗了的成套不可能有這等效力。在許知禾一步步走近時，她終于動了，卻邁出了一小步就坐倒在地，手捂住了腳踝。

許知禾站在原地，手還伸在場邊的鎂粉盒裡保持着抹粉的動作。她站得最近，看到了沈浮瞪大的眼睛裡瞬間溢出的淚水，以及閃亮的淚水後面，表露得如此清晰的恐懼、委屈和不甘。

不甘——但沈浮還是被沖上來的關彥亭打橫抱了下去。後面又亂成一片了，大概隊醫又過來處理，還有一些争吵。不管——許知禾用力深吸一口氣，在胸肋與後背越貼越緊的感受中那些雜亂也被統統擠除出去。她向着走到杠側的孫導點了點頭，退到高杠以外的起跑位置，一擡頭，視域裡隻剩下高杠落下的筆直黑影。

“……導播給到了一個側面的鏡頭，正好我們可以看到她開頭幾個轉體的角度把控。”一連出現兩位重點選手臨場受傷，這是極罕見的突發情況，程茂渾厚的聲音裡都出現了一點裂痕，不過專業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立馬找回了狀态。“林轉，畢氏轉體，非常标準！分腿前空翻，接pak空翻……蹬杠shapo，接騰身360，特卡切夫。她第一個完成的動作，前騰身轉體360……接下法，前團兩周180好的！站！啊，重心非常穩，很優質的成套。”

最擅長的轉體角度無懈可擊，還有獨創動作，下法紋絲不動，真是漂亮的成套。驚魂未定的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來。

孫恪聞激動得在杠下直鼓掌：“真是不錯！穩住了！前騰360比前兩場都好！”

許知禾也自覺發揮得淋漓盡緻，孫導的誇獎讓她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笑。這笑剛彎到一半就定格住了——她看見了劉靜楠攙扶着沈浮走向場外的背影。她們已經快要走到運動員出口了，沈浮走得一瘸一拐的，高貴美麗的煙紫融進那個燈火昏暗的角落，落寞得像一抹沉落的烽煙。

“那個……穗穗啊，沈浮的腳傷，需要緊急處理，不能繼續比賽了。”周培建迎上來，聲音幹燥得像被砂紙刮過。“呃……那個……接下來就辛苦你……孤軍奮戰，不是……反正就是好好比吧，加油。浙省隊就看你了。”

說什麼兩個人本來是攜手努力？現在變成了孤軍奮戰？一一和穗穗？呵呵，這種話連周培建都說不出來。

“知道了周導，我會努力的。”

許知禾還是禮貌地微微鞠躬答應，無人注意她把拆下的護掌放進包裡時眼神閃過的灼熱。

比賽似乎從許知禾的高低杠開始回歸正軌。後三位選手都沒有出現大失誤，隻是尹湘桐最驚豔的那個直接接在shapo換杠後面的大回環360沒有轉過去，隻轉了半圈，影響了些分數，未免可惜。

“有點被影響了。”尹湘桐微微皺了皺眉，看着掌心的繭子苦笑：“還真是有點被吓到了吧。”

半分鐘前還是不可一世勝券在握的沈浮半分鐘後就連繼續比賽都不可能。完成了萬衆懸心的跳馬挑戰卻倒在一個最簡單的直兩周下？還有高松格，剛才的高低杠下法她都不敢踩實，現在更是冰袋不離手。尹湘桐皺眉擔心地看過去，高松格卻刻意地避開了她的目光。倒是許知禾對上眼神，回了她一個打招呼性質的笑容。

“穗穗今天真棒啊，後面繼續加油，……”

後面幾個字沒說出來，也不用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