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了。”
被埋了。
席聽動作瞬間停住,耳邊傳來負責人的談話聲。
遠處也有許許多多的老人在哭泣,為了被埋在樓下的孩子而哭泣。
他吞咽了口口水,四處看了看,最後腳步有些漂浮的走向宿舍樓。
孟音是在學校裡失蹤的。
那就是被埋在學校裡了。
席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廢話。
顯而易見的事實。
而且,現在已經埋了兩天。
一旦有什麼傷口,或是砸斷頭骨,基本上很難活。
宿舍樓外面已經有好幾隊準備搜救的人了,見到席聽來,也沒什麼反應,隻是遞過去了件志願者服。
席聽接過,默不作聲的穿上。
站在最前面的人簡潔明了地說:“我們就大聲喊就行了,還有把表面上一些東西去除,給後面搜救隊帶來些簡便。”
地震過後,雨還沒停。
下了整整一天。
在廢墟上搜尋的志願者也一個個的休息去了。
到最後,就剩下席聽和幾個身體比較好的人,還在搬石塊。
遠處傳來歡呼。
席聽轉頭看去,發現是有一家人被救出來了。
一天過去,失蹤人員裡面,就隻剩下孟音和一個小孩。
消防隊也加入了救援當中,到處翻,卻仍不見裡面人的身影。
席聽忽然停下動作。
他低頭,沉默着看自己的手心。
到處都是傷口。
手套已經被劃破。
這是他不知道換的第幾個手套了。
還沒戴上,席聽又停住了動作。
旁邊的向葵忍不住回過頭來:“你去休息吧,休息休息再來找。”
席聽卻搖頭。
助理終于趕到。
她小跑着跑了過來,拿着個盒子遞給席聽。
席聽看着手中的盒子,不是很抱希望的從裡面拿出手表。
其實當年他送孟音的手表,不止有定位功能。
還有個頻閃功能。
在其中一方敲打出‘miss’的摩斯密碼時,另一方的手表會發出頻閃光芒。
花了席聽整整一半的積蓄。
現在,席聽顫抖着手,敲着摩斯密碼。
兩長,兩短,三短,三短。
還沒等敲完,席聽心尖一跳。
他猛的轉頭,扔下手表,跑到了廢墟最後方的位置。
後面有人喊:“有燈光!!”
随着手表的反應,席聽跑去的方向,也閃起了陣陣亮光。
天空中太陽漸漸升起,雨沒停。
但沒人管雨停沒停,在光芒亮起的時刻,所有人都向着那邊跑去。
席聽是第一個趕到的。
他連手套都沒來得及戴,直接挖起了石頭,後面趕來的人想幫忙,但席聽已經用力搬開了最裡面的那塊混凝土塊。
下方,一隻手搭在鋼筋上,手指被長時間的重物壓迫,壓出了血迹。
身後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用東西挖開水泥塊,裡面,趴着的人也漸漸出現。
孟音睜開了眼,低頭,對上小孩亮閃閃的眼睛。
他氣若遊絲的說:“死小孩,偷着樂吧。”
小孩:“……”
有人從外界将小孩給抱了出去,孟音被人拉住手臂,等着救援人員搭起穩固器,防止碎石落下。
但還沒搭建好,就有塊帶着鋼筋的水泥塊落下。
有人直接抱住他,用背後擋住。
外面傳來陣陣驚呼:“席先生!!”
孟音睜開眼,對上了席聽帶着水花的眼。
他很累很痛。
見到席聽。
也沒什麼反應。
孟音閉上眼睛,輕聲說:“我快死了。”
“我在裡面的時候,就看到,你了。”
“你……笑的樣子,你哭的樣子。”
“也看到了我媽。”
他手臂漸漸失溫,強撐了兩天兩夜的身體,在此刻一點點的松了力。
席聽想握住孟音的手,卻又不敢握。
他輕聲哄:“别睡,孟音,寶寶,音音。”
“我來了,我來了。”
“我聽見你叫我了。”
“我聽見你難過了。”
外面的救援活動還在繼續,唐芩在旁邊不停說着話,孟音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搭在席聽腿上的手動了動,随後,他繼續說:“有人死嗎?”
席聽搖頭:“沒有,沒有人死,但有二十多個人受傷了。”
“就差你了,孟音。”
就差他了啊。
孟音閉着眼,走馬燈一幕幕的播放。
沒人差他,每個人都在強迫他往前走。
他不想走。
不想走,隻想留在連晴縣,過完成年生日。
孟音又說:“我真的快死了。”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住。
現在,他已經關閉了所有的感官。
隻剩下聽力。
有很多人在說話,也有很多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一聲勝過一聲的話傳在他耳邊。
“這種情況,很難搶救回來了。”
有人說。
孟音也清楚這個道理。
兩個夜晚,足以讓他的身體失溫,傷口凍結。
可能他身上的血都不足以供他活着。
有人不停的說着以前的事想要他清醒。
但他始終沒聽到自己想聽的。
他記不起自己要聽的是什麼。
良久,才有一個很輕柔的聲音開口:
“你慢走。”
是一段吟唱。
是他在席聽走後寫的歌。
聲音還在唱。
整首歌都是吟唱版本的,時不時有輕歎與呢喃。
許久之後,孟音聽到身邊傳來幾聲刺耳的嘀嘀聲。
又有陣陣吵鬧聲。
有人輕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