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女士大條的神經似乎終于有了感覺,在旁邊幫腔:“诶對對,你看這兩周安安也沒回家。哦,原來你倆周末都在一塊兒?怪不得,現在都這麼熟啦?”
“呃……”剛撒的謊不能後腳就給捅破了,林宥安隻能點頭硬說對,“對,還是因為那個學生會嘛……”
“因為什麼重要嗎?”李梅和善地笑道,“不管是工作、學習還是生活,都要合拍才行嘛。”
“阿姨說的對。”陳轲很自然地接過話,看了一眼有點局促的林宥安,目光溫柔且包容,林宥安用餘光都能感覺到被聖光普照了。
他坐直了身體,掩飾一般地端起桌上未動的咖啡喝了一口。
隻是他沒想到徐喬草木皆兵的程度已經到了單是他表示一點微妙的尴尬就已經應激的水平。
所以車轱辘話趕話,輪到徐阿姨竟然又繞回了之前的話題:“……這周就回家吧。你爸爸他也很想你。”
同樣從未動過桌上咖啡的陳轲聽到這話,也輕笑着端起咖啡移到唇邊,擡眼,道:“我還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成了他的說客。”
“看來是有一段時間沒回家了。”陳轲狀似無意地說,語氣透出點苦惱來,“該不會下次回去,陳錦年都坐到我的書房裡了吧?”
“……這怎麼會呢?我不和你開玩笑。”
“嗯哼。”陳轲應聲,“那麼這周,我會回家的。”
林宥安看見徐喬附在杯壁的手指蜷了蜷,再去看她的臉色,依舊是一臉的複雜,不像是聽到想要的回答後松了口氣的樣子。
林宥安又望向身側的陳轲,對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接收到他的視線,對着他眯着眼歪了歪頭:“?”
“……要不要我陪你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自信,林宥安脫口而出。
對面的兩位女士同時擡頭望向他,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紛呈。
同樣是“驚”,親媽是震驚我兒子居然這麼主動,那徐阿姨就是受驚了。
“……好啊。”陳轲很自然地靠過去,林宥安感覺右邊肩膀一沉,是陳轲的腦袋靠了上來。從他的視角看過去,是在一條直線上的眉心、鼻尖和唇珠,看上去是那麼溫和無害。
原本隻是随意搭在大腿上的一隻手忍不住屈起,随即有另一隻手跨越兩人的距離覆上他的。
從徐喬的角度看過去,林宥安完全是被陳轲捏住命運後頸的小可憐,被強權無賴扒拉着一動不敢動,而他渾身不自然的僵硬又成了最好的佐證。
和李梅兩眼放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不同,徐喬臉色越發沉,從某種角度來看,倒是與陳轲有幾分相似。
林宥安不知道他渾身的不自在已經成為徐喬眼裡陳轲犯罪的證據了,他擡起另一隻手摸了摸臉,小聲對陳轲說:“……那個,要不你先起來?”
“哎喲,差不多了,那我們走吧?還得回家做飯呢。”
林宥安擡起頭,看見自家老媽已經收拾東西準備走了,連忙拍拍陳轲示意他起來,自己也起身:“走、走啦?那我們也走吧。”
“我去結賬。”陳轲和林宥安說了一下,就撇下還在整理着裝的女士走到前台去了。
林宥安暗自嘀咕:“老闆也要結賬嗎……?”
“安安,你好。”徐喬走到他身邊和他打招呼,“阿姨有點問題還是想再問你一下,可以嗎?”
林宥安疑惑地想要用眼睛尋求自家老媽的幫助,但李梅早就丢下他一個人出去了,隻好道:“您問。”
“嗯,你别緊張。”
“我就是想問問你,陳轲有沒有拿什麼東西,威脅你?”
林宥安疑惑,林宥安震驚:“?”
他感覺自己剛剛仿佛聽的不是中文:“阿姨……拿什麼東西啊?”
徐喬被他反問得一愣,猶豫地說:“沒有是嗎?”
“安安,阿姨叫你。”
有一小片陰影正好卡在他和徐喬“”之間,林宥安一擡頭,對上陳轲不算好的臉色,心裡奇怪,但還是很聽話地“噢”了一聲,和徐阿姨點點頭,立刻向外走。
徐喬不敢擡頭,裝作整理衣擺,那片陰影卻完全未動。
“一個母親,居然會先毫無理由地懷疑自己的親生兒子,您可真是個稱職的好母親。”
徐喬忐忑不安的心虛終于被戳破,混雜着後悔和憤怒的情緒一股腦沖上腦門,讓她甚至不管不顧這是在外面,抑制不住大聲地對陳轲說:“夠了!就因為我是你媽媽,我才了解你……!”
“是嗎?”陳轲扯了扯嘴角,“與其說是‘了解我’,不如說是了解您自己吧。”
“這算警告嗎?您用親身經曆大發慈悲地告訴我強扭的瓜不甜,勸我趁早收手,不如換個互利互惠的合作夥伴?”
陳轲看着徐喬一點點失去血色的臉色,卻隻是微微移開視線:“……對我來說,您和陳兆豐都是一樣的。”
“如果您是想讓我感謝您這次心慈手軟的牽線,那麼我會保證如果您哪天一命嗚呼了我會準時給您收屍。”
“但如果您再和林宥安說一些有的沒的,那麼我連這個都不能保證。”
陳轲背過身,臨走前又回頭,徐喬不出他所料地低着頭,上半身靠着桌子才支撐着,他默默吞下那句到嘴邊的“再見”,擡腳離開了。
原本懸在頭頂的太陽已經悄悄挪到了視線平行的位置,空無一人的咖啡廳門口,正并肩站着另一對母子。
玻璃門劃下陰影像是兩個世界,一個沐浴在有溫度的日光下,一個始終藏在陰影裡。
陳轲伸手推門的動作很突兀又自然地停頓,不能否認徐喬的話還是讓他有了一絲的猶豫和動搖,如果自己還有叫“良心”的東西,或許是那個在垂死掙紮。
門外的世界像另一個色調的默劇,陳轲不記得在裝修的時候給門貼過什麼有色的膜,可是陳轲看過去就是帶着濾鏡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門邊站了多久,也許隻是電光火石的幾秒,也許是漫長的一分鐘,但這段自我拷問的等待終于迎來了它的結局。
門從外向裡推開一條小縫,是林宥安的手指和袖子和聲音說:“幹嘛呢?站着不動。等我給你開門啊?”
不知道方才母子倆說了什麼,兩張相似的臉上都挂着笑,李梅也招呼他:“别害羞嘛小陳同學。”
“……嗯。”沒再猶豫,陳轲用力拉開咖啡廳的門,擡腿跨過了那條不存在的明暗交界線。
好像某天的夢裡出現過這一幕。
陳轲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忍住沒在嶽母在場的情況下,低頭去吻她的寶貝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