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學沉默了片刻,問他:“那你想起來什麼了嗎?”
林宥安很誠實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還沒有。所以我隻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嗯。”陳轲低下了頭,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又擡起頭,對林宥安露出了一個有點可憐兮兮的微笑,“對不起,我也沒什麼想說的。”
林宥安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想着是這又哭了?
他走過去想看看,被陳轲順勢抱住,還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還蹭了蹭他。
林宥安歎了口氣,說:“到底怎麼回事啊……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陳轲虛虛搭在林宥安腰上的手收緊了,沉默片刻才低聲說:“……不記得就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不想你同情我。”
林宥安聽得出來,語氣裡有一點微妙的,埋怨。
“你……”林宥安原本安慰對方而輕拍的手突然重重落下,陳轲悶哼一聲,抱得更緊,林宥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放開點……我要沒氣了……”
陳轲稍稍退後半步,但依然箍着不放。
林宥安無奈,隻得退一步道:“好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陳轲頓了頓,似乎是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也隻能繼續委委屈屈地把戲演完:“……嗯。”
“但你真的覺得這段記憶是不重要的嗎?”林宥安突然出聲,問他,“哪怕我忘記了,我也覺得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屬于我們的東西丢掉了,不覺得很可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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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宥安很聽話地去客房睡了,留陳轲一個人在房間裡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不可惜嗎?
怎麼會不可惜呢。
陳轲睜着眼,在黑暗中描摹頭頂那盞形狀規矩無聊的燈,視線沿着邊界線畫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初三他不告而别的時候,他知道林宥安一定會生氣,不理他也很正常。
但他沒想到這個氣會生這麼久。
等他鼓起勇氣主動去找林宥安的時候,對方卻一聲不吭地搬家了。
這沒事,那他就去學校找人。
他們在學校門口擦肩而過,林宥安卻像沒看見他一樣,朝他那些朋友徑直走去。
陳轲倉皇地回頭,正好和林宥安身邊的某位朋友對上視線。
于是隔着一點不近不遠的距離,他聽見對方問林宥安:“诶,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轉學生,他都走了有一陣了吧,你說誰初三的時候會轉走啊?”
林宥安正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聞言隻是皺了皺眉:“我都說了不關心了,你們怎麼總是要問我?”
“對不起嘛。”那個朋友又看了一眼陳轲,眼神裡透出一絲得意,繼續嘻嘻哈哈,“我就是好奇你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這麼多人我都要有印象麼?”林宥安語氣裡滿是無語和無奈,“走了,不知道和你們在這浪費時間是怎麼回事,都不中考了嗎?”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走了,留下陳轲一個人站在原地,怔愣着不敢動,耳邊是尖銳的嗡鳴聲,天邊慘紅的夕陽像要來吞噬他的,某種妖魔鬼怪的血盆大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感覺自己的靈魂輕飄飄落了地,擡起僵硬的腿向另一個方向回去,結果過馬路的時候差點闖了紅燈,被一個大爺拉住。
大爺本想教訓這心不在焉的小年輕幾句,卻在看清他的臉時瞬間慌了:“哎喲,好好的哭什麼呀……小同學,考試考砸了?沒事的,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下次再努力吧。”
陳轲怔怔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才發現滿臉都是濕的。
他粗魯地、毫無形象地拿袖子一抹臉,強撐着的體面和尊嚴終于徹底破碎,他拉着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大爺的袖子,站在馬路上泣不成聲:“……不會有下一次了……不會了……”
陳轲回到家的時候,久違在客廳看見了自己的媽媽。
客廳裡沒有開燈,徐喬半個身子藏在陰影裡,見陳轲回了家,直截了當地問:“你去哪了?”
“放學了為什麼不回家?”
“我讓你轉學,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嗎?”
陳轲之前聽到這兩個字就要炸,而今天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徐喬,卻隻是說:“……不重要了。”
可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媽媽,也絕不會願意花時間思考一下以往總是和自己對着幹的“叛逆期”少年,為什麼當下這麼沉默。
她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控制不住一般對陳轲大吼大叫:“那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孩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陳轲張了張嘴,卻在瞬間覺得沒必要繼續說出口。
最後,變成嘴角邊一抹嘲諷又無奈的笑。
徐喬還在喋喋不休地指責:“我跟你爸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基礎,現在家裡還多了一個他的兒子,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危機感?我整天辛辛苦苦都是為了誰?你為什麼不能老老實實地好好學習,非要搞這些歪門邪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