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尚未黑透,但樊慶殿内鑲嵌着的通明寶珠已被喚醒,金蓮宮燈的光芒穿過層層垂落的鲛绡紗幔照在大殿内的的白玉蓮紋柱上,襯得整座大殿似能與皓月争輝。
大殿外玄甲禁軍三步一崗,持戟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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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凜昭,你又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陳玄轉頭看向身後跟着的凜昭,不贊成的搖頭。
“時雨尚未真的答應我們的請求,陛……主人何必現在就将姿态放的這般低?”
陳玄轉身,眼神落寞地掃了一眼身後跟着的一衆老弱婦殘。
“因為……我想為他們這些人尋一條生路。”
“上蒼容不下天啟,我若不做這降臣,怕是就連剩下這些人,也要……”
陳玄搖了搖頭。
陳玄:“走吧,莫要讓陛下等久了。”
“唉——”
一連數道歎息聲後,天啟國的一群人邁着沉重的步伐繼續朝樊慶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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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慶殿内。
元棉同時雨國的一衆君臣通過水鏡将殿外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天隆帝坐在上首,不見半點此前在元棉面前時的威嚴,整個人面上帶笑,瞧起來和善十足。
“諸位愛卿瞧着如何?”
水鏡并未收起,距離天啟國一行人入殿還有一些時間,殿内時雨國衆臣暢所欲言。
“老臣觀陳玄言行,不像作假。”
“這幾年,天啟與我們交手屢戰屢敗,派出的兵士一次不如一次,臣派人暗中潛入天啟探查過,天啟境内不止嬰孩幼童難活,青壯更是在不斷減少。”
這人看着水鏡裡的畫面,說:“看陳玄此次帶來的這些人,天啟如今的實際情況想來或許要比我們了解的更艱難。”
元棉看了一眼說話的人。
臉沒印象,名字亦沒印象。
收回視線時,她面前桌上點心少了一塊,這個有印象。
又一人開口:“陳玄此人心思不淺,廖将軍怎知他帶這些人來不是有意如此?”
廖将軍反駁:“因為我的人去天啟國親眼看過!這幾年,天啟國家家戶戶外面都在挂白幡!今天送幼子,明日葬老母!秦大人但凡差人去探過天啟國境内的情況,便不會有此一問。”
“便是消失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整個天啟湊不出一隊像樣的人來。”秦大人朝着天隆帝拱手:“臣還是覺得,陳玄此舉怪異。”
“天啟已經數次派使臣來我們時雨了,秦大人次次都覺得怪異,卻又次次都說不出何處怪異。”
另一人同樣朝着上首的天隆帝拱了拱手:“天啟同我們之間兵戈千年,誰都不曾壓到誰。可自陛下登基之後,時雨國内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啟卻天災不斷、十室九空。可見陛下乃天命所歸,得天道之鐘愛。”
元棉瞧着天隆帝嘴角牽了牽。
但下一秒,他就擺手:“天命之事不提,今日隻論陳玄。”
“是。”衆臣應聲。
“十年前天啟怪事初降時,臣便派人去探查過。”位置比元棉還要靠前的一人開口:“所有事情發生的離奇,确實像極了天罰。”
“上月我們的人去天啟時,半月都未曾在天啟境内見到過一個青壯。”
“所以老臣覺得,陳玄今日并非是在惺惺作态。”
天隆帝下首莫風跟着開口:“兒臣贊同辰老大人的說法。”
“天啟祈求時雨的庇護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來,不論我們怎麼刁難,天啟都姿态極低。”
“兒臣覺得若是今日陳玄态度無異,天啟尋求庇護一事可以應允。”
殿内議論聲不絕。
但顯然,在這場宴會之前,衆臣已經大緻達成了共識,除極少數的人之外,大多數的人都對天啟一事持贊成态度。
莫風掃了一眼進殿之後一言未發的元棉,再次開口:“況且,王妹已經主動向父王提出了會嫁與陳玄。”
“陳玄如今子女盡喪,隻要王妹再為他誕下一子半女,延續血脈和救他于水火的恩德一起,陳玄不論心底如何想,日後都對我時雨做不了什麼。”
天隆帝瞧了一眼明顯認真裝扮過的元棉,眼底深處閃過滿意。
“王女此舉,大善!”
位置比元棉靠前的那名朝臣再次開口。
霎時間,樊慶殿内一片對元棉的頌揚之聲。
元棉身後的煙青面無表情攥緊拳頭,元棉并不搭話,隻笑着朝衆人舉了舉杯。
“天啟國使臣到——”
一道傳報聲響起,殿内時雨君臣的交流聲消失,所有人正襟危坐,一派上國風範。
“拜見陛下。”
陳玄進殿之後,便是一道叩首大禮。
在他對着上首的天隆帝叩首的同時,元棉腰間的青色玉牌再次晃了晃,玉牌上的數字從“10”降到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