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徹，你是來吃我的嗎？”

雲彩移動，月光遷徙，許徹的臉從濃郁的黑暗中現出原形——腮邊凝固的血液暈成圈，青灰色的肌膚比起血肉，更像堅硬的石頭，虎牙長長太多，以至于應該叫獠牙了，和猙獰的下半張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上方的眼睛，灰色的眼睛比其他喪屍澄明，也比其他喪屍冷漠。

他的身體沒有溫度。

當然也不柔軟。

林昭不認為他是來救自己，外面聚集這麼多人類，還有罕見的異能者，新鮮的血肉、充滿能量的晶核……許徹感知到了，饑餓占領他的意識，以至于連她的命令都不顧了。

喪屍本來就是被饑餓驅使的生物。

林昭再清楚不過。

她看着他的下巴，聽着自己的聲音發顫，“還是說……你是想吃他們？我再也留不住你了，是麼？”

林昭感覺自己瘋的可以，竟然在問許徹更想吃誰。

喪屍哥晃動腦袋，空氣中充滿人類的氣味，挑逗着他的味蕾，咬斷、撕扯、吞咽……光是想象，喉結都跟着滾動。

“肉。”

許徹啞聲道。

他彎腰，做出進攻的架勢，周圍的喪屍仿佛受到号召，自發地與他凝視一個方向，就在林昭以為許徹要舍棄她奔向公路時，喪屍哥低頭短促蜂鳴，不知道為什麼給了身旁的樹一拳，随後抱着受傷的林昭飛速往回跑。

月光時而潔白如霜，時而暗淡如霧。

許徹的臉在光影裡快速變換。

林昭的心幾乎跳出來，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鮮血順着袖管流淌，喪屍灰色的瞳收縮又放大，收縮又放大，卻始終沒有朝她露出牙齒。

難道說……

抵達家園。

許徹将林昭抓到地下影音室的儲物櫃，關上小門，搬來座椅壓住，再一道道關上自己親手破壞的門，将林昭徹徹底底“鎖”起來。

随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

林昭推開小門，爬出座椅，輕而易舉穿過三扇被喪屍哥活生生撞爛的門，站在庭院裡一臉迷茫。

他去哪了？

遠處傳來的急刹聲還有升起的火光，似乎在傾訴答案。

蜂鳴陣陣起。

像是地獄吹來的風聲。

附近所有喪屍都在朝公路方向前進。

屍群遷徙的腳步聲，她可太熟悉了。

林昭來到醫療室處理傷口，傷口不深，但是因為受傷期間一直在劇烈運動，導緻流血過多，她本來就低血糖，包紮完傷口腦袋一陣陣發黑暈。

得趕緊找點吃的。

林昭打開冰箱，吃完一瓶果醬，身體剛剛好受一點，恐懼就開始進犯——許徹會不會一去不回？

她一激靈站起來，拿着手電筒尋出去。

好在喪屍都走了，不用把腦袋别在褲腰帶，壞消息是一隻喪屍都遇不到，證明她和許徹離得很遠。

“阿徹！阿徹！”

林昭急促呼喚，像是被丢下的孩子。

森林中傳來悚人的哭聲，林昭一頓，關掉手電，摸黑走過去。

原以為是進犯的敵人因為隊友死了在哭喪，沒想到是熟人在哭，哭的還是……

歐佳怡背着登山包坐在地上，像是逃難回來的，抱着一堆碎肉哭天嚎地，“我的姐，我隻是慢一步回來，你怎麼就被啃成渣渣了啊，說好的能殺喪屍，能打勝仗呢？都說了養狗可以不要養喪屍，那是好喪屍嗎？跟恐怖片裡的怪物似的，你看你連具全屍都沒有……”

林昭打開手電，直射歐佳怡的臉。

“鬼啊！”

歐佳怡大吼一聲，往後倒去。

林昭說道：“我還活着。”

歐佳怡大驚失色，反複對比地上的肉渣和面前的林昭，甯願相信自己遇到鬼，也不相信林昭還堅強地活着。

林昭上去揪歐佳怡的臉，“疼嗎？”

歐佳怡捂着腮幫子吸溜口水，“疼！”

“疼就不是幻覺。”

林昭說道。

感覺有點不對，但一時也不清楚哪裡不對，歐佳怡站起，驚疑不定地看着林昭。

她趕回來時，房子北面全是喪屍，進到屋裡，地下室三道大門暴力敞開，喪屍哥不見蹤影，隻有滿地狼藉，林昭也不見蹤影，恐怕兇多吉少，等她找出來，果然在松樹旁看到啃剩的人類殘肢，殘餘的巴寶莉老花昭示着原主的身份可能是……

林昭說道：“不穿老花。”

歐佳怡嘿嘿尬笑。

林昭問她怎麼還敢回來。

歐佳怡說本來也不敢，但是投靠的營地要幹票大的，偷聽之下，得知目的地是森林公園，結合之前林昭的推測，她歐佳怡再愚鈍，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營地方面是沖着林昭和許徹去的。

他們想要晶核！

許徹是喪屍，死了就死了，一點不可惜，但是一想到林昭要死，歐佳怡翻來覆去睡不着，就像是心髒缺了一塊，就像是肋骨丢了一根，好像也能活，但整個人就是不鮮活，索性過來通風報信，想勸林昭逃跑。

“林昭，許徹是不是出來了？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告訴你哦，我現在待的營地條件不差，規模是有點小，但是慢慢會壯大的，以你我二人的實力闖出一番天地不在話下！”

“那群人打進我家來，重傷我的手臂，害許徹下落不明，你讓我投敵？”

林昭難得說那麼多話，歐佳怡懵了，“什麼什麼投敵，他們是沖許徹來的，又不是沖你來的。”

林昭說道：“沖許徹就是沖我。”

歐佳怡噎住，她打心底不認為林昭和喪屍哥能長久，但是面對堅定得像要入黨的林昭，還是有被震撼到。

“不、不是，你來真的？”

歐佳怡有點結巴。

林昭反問：“你現在才震驚有點晚吧？”

歐佳怡嗫嚅道：“不是，我一直以為你隻是暫時走不出來，等時間長了或者遇到合适的契機就會回歸正常的生活。林昭，許徹已經死了，你喂養的不是他，而是一隻占用他軀殼的吃人怪物。”

林昭說：“我知道。”

歐佳怡石化。

林昭說：“你走吧，别再回來。”

歐佳怡握住林昭的手，聲音有些乞求，“就算這次不死，總有一天你也會……”

林昭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着歐佳怡。

黑暗中，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見底，沒有絲毫餘地。

歐佳怡松開手。

堅定地被誰選擇，她從未體驗過，父母離異，媽媽遠嫁外地，爸爸也再婚，青少年時期的歐佳怡一直住在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