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形容有些狼狽,跑得滿頭大汗,臉頰泛着紅暈,額發被汗沾濕了,沒注意樹旁還站着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一雙略帶疑惑的眼睛正緊盯在她身上。
宋清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每次見她,她都是這幅狼狽的模樣。
倒是蓉兒率先發現了這個一直盯着自家娘子看的陌生男子,雖此人面貌良好,可以堪稱優秀,但她恐此人是什麼登徒子,于是雙手打開站在杜若蘭面前,喝問男子道:“看什麼看?”
杜若蘭聞聲擡頭,這才發現宋清然居然也在這兒,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跑到了離雁回堂不遠的榕樹底下,她對蓉兒說:“這位是雁回堂的宋大夫,幫過我不少忙。”
蓉兒知自己誤會了,收回手讓到一旁。
宋清然舉了舉手中握着的榕花,解釋道:“無意冒犯二位姑娘,我來此處,撿些榕花回去入藥。”
“宋大夫,剛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前兩日夜裡,我看到我婆母的手動了,應是得益于你開的藥方,可惜那藥鋪不肯再賣藥于我,不知你可有法子弄來此藥。”
宋清然一向淡然的神色突然露出詫異,他開的其實就是普通藥方,不過是那日看杜若雲面色沉沉,形如走肉,沒什麼活氣兒,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得心中有個念想才能活得下去,所以他給了個普通活血的方子,然後告訴她,能不能醒,看天意。杜若雲就靠着這份虛無缥缈的天意在京城過活。
沒想到,她居然說多年不醒的人手指動了,他能不詫異嗎?人人皆道他是神醫華佗轉世,可宋清然治不好癱如植物的人,他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清楚的。但他信杜若蘭不會說謊,既然人的手指真的動了,要說如果是真的,那隻能說出現了奇迹,與其說是他開的方子起了效果,不如說是她的誠意感動了上天。
他把這些話告訴杜若蘭,杜若蘭卻是不信。
“不可能,哪兒來那麼多奇迹,我覺得那方子還是奏效的,我婆母已斷藥幾日,還請宋大夫想想辦法,幫我弄來那味藥材吧。”
宋清然隻得點頭答應,“好,那你後日,來醫館取藥吧。”
杜若蘭露出笑意,“謝宋大夫。”
這一笑,盡顯女子嬌媚,晃得宋清然眼眸微閃,待她帶着婢女已離去許久,他仍愣在榕樹底下,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不明白,自己是何時對她有了這番心思?或許是第一次見面,她倔強地背着她婆母走得腳底都被磨出血,來到他面前,懇請他醫治其婆母。又或者是那晚,她拖着殘破不堪、鮮血淋漓的身軀,停在雁回堂前,駐足望着他夜間昏迷呢語,又或者,是今日,她對他笑靥如花,攪動了一顆塵封許久的心卻又翩然離去……
她身上有傷,卻一直未來醫館複診,宋清然有些擔心,第一次打破自己不出診的規矩,尋着夜色帶了藥箱去她的居處,想看看她的傷勢,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沖天大火,他棄了藥箱沖了進去,圍觀的百姓皆道:“怎麼剛進去一個瘋子,又來一個瘋子……”看來瘋的人,不止他一個。這幾日,杜若蘭和李将軍的事傳得京城人盡皆知,他不想知道都難,現今所有人都在讨論,在醫館也能聽人提起。
手中的花蕊都被握得散開來,宋清然搖頭笑自己居然也有今日,為一個女子失魂落魄。
去城南的路上,杜若蘭還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前陣子找她麻煩的張大勇,死了。聽說死得凄慘至極,睡夢中被惡狗啃食,骨子渣滓都不剩,其母不堪忍受兒子慘死的消息,也投井自盡了。
杜若蘭心道痛快,惡有惡報,張娘子嫁給這種爛人,最後沒個好下場,若泉下有知張大勇死得這麼慘,也能瞑目了吧?
不過罪魁禍首還好好活着呢,什麼李青雲不得好死了,那才是真的痛快。
那賣地契的人牙子見自己說完張大勇的事,杜若蘭就不做聲了,還以為她吓着了,便連忙禁聲,看自己這嘴,跟一個小娘子講這種駭人的事,豈不是自己趕客嗎,心道這生意還能不能做得成了?
杜若蘭良久沒說話,蓉兒見她雙目深幽,緊抿着唇,沉浸在自己思緒裡,一副深仇大恨苦大仇深的模樣,不免有擔心地喚道:“娘子?”
杜若蘭被她驚醒,想起來此次出門的目的,對那陪着笑臉的人牙子道:“你剛剛說的那處莊子不錯,我盤下了。”
人牙子一聽,到嘴的生意差點飛走又回來了,一拍雙手,露着大金牙,“好勒,娘子好眼光,這莊子風水極好,定保娘子生意興隆,風調雨順。”
杜若蘭接了他的吉祥話,繼續道:“對了,我還需要十二個會紡線織布的巧娘子,麻煩你幫我找找,事成之後,抽成定不會少了你的。”在大厲,織布女稱巧娘子。
人牙子咧着大金牙,一拍胸脯:“好,杜娘子您就放心吧,此事包在我金牙三身上,保管把莊子按您的意思布置得妥妥帖帖,您要的十二個巧娘子也保管個個是手巧心也細的。”
杜若蘭笑回:“行,那就,辛苦金三爺了。”
“哎,杜娘子乃陛下親封守安縣主,如今您的大名在這兒京城是誰人不知,您叫我金三爺,這不折咱的壽嘛,小的可擔待不起,您隻管喊我綽号金牙三。”
杜若蘭付了定金,與金牙三簽了‘同’契,約定好五日後杜若蘭來收莊子和人。
同契一份為二,一半歸金牙三,杜若蘭則帶着另一半,回了宴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