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留下的紙張每頁才幾句話,按照文字裡的傾向來看,分成兩類,一類是覺得釀鬼人已經結束在她這一代,一類是覺得蔣昭是命運選擇的下一代。
按照字體的變化,前一類應該是阿嬷年輕一點的時候寫的,還很有力量感,後一類就是老一些的時候,字風已經有些虛了。
蔣昭得到的信息也是亂七八糟的,完全連不起來,都是零碎的片段,她頭疼似的地拍了拍頭,看來是真的要把三個地方走完才能把線索連起來。
覃序南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死而複生”?
古時候,蔣昭這些人被稱為釀鬼人,是因為曾經有人看到這些人明明已經死去了,但第二天又好好地活過來,他們傳言,這些人蠱蟲裡釀的是鬼,要到死的時候就讓鬼替自己死去,騙過陰差。
還有一種說法,廣西這的少數民族大部分都崇拜自然,讓一些蟲子在器皿裡自相殘殺以決出蠱這件事,對于他們而言是背叛自然的人,于是他們覺得這些人是被鬼上身了,不再是現世中的人類,他們做的事情也是在制造鬼,就把這類人稱為“釀鬼人”。
這些傳言都有誇大的成分,但“死而複生”确實是釀鬼人的能力,隻要在自己死亡的瞬間讓自己的命蠱在身體裡,那就可以通過命蠱讓自己重新活過來。
當然,這個操作很嚴苛,至少在阿嬷記憶裡沒有釀鬼人成功過。
第一,死亡的條件隻能是外傷,比如捅傷、割傷、槍傷等等,病死、窒息都不算。
第二,死亡的時間必須要在祭時日。
第三,死亡的地點必須要在那三個進行巡山鎮蠱點的附近。
蔣昭當時第一次知道有這個的時候,隻覺得很可怕,死而複生的真的會是原來那個人嗎?
後來得到的記憶多了,知道這所謂的死而複生并沒有經曆死去這個事情,而是在死去前蠱蟲會護住那些緻命傷,接着再慢慢修複,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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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昭又看了眼覃序南的脖子,至少現在動脈已經連起來了。
下一次祭時正是三天後晚上的零點,蔣昭提前把符畫好,怕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血就崩出來,在一張一張畫的過程中,她突然想到之前盤昌畫的那張引雷符。
應該是這樣,再這樣,然後唔,對了,是這樣!
蔣昭拿起了用黑筆在紙上畫的符,應該沒錯啊,但為什麼毫無反應,難道他們的符是隻能去掉載體才能有效。
她又在空氣中畫了一遍又一遍,毫無反應,她冷哼了一聲,把紙扔進了垃圾桶。
作為釀鬼人,蠱應該才是正經的用來使用的能力,但蔣昭不樂意,當時阿嬷也死了沒人管自己,她就幹脆把記憶裡那幾張蟲符改造了一下,反正自己身體裡塞進去了那麼多隻蟲子,血液裡或多或少都會有,于是蔣昭就把自己的血當成蟲血直接畫了。
原本的畫符有很麻煩的準備工作,需要用蠱王的血在蟲符紙上先提前畫好符文,然後把蟲子細細地捏碎成粉末狀,再把粉末均勻地撒在畫的符上。
當然,這樣用蟲符的也隻有蔣昭一個人可以,因為她的血裡同時有蠱王的血和那些被蠱王撕碎了的蟲子屍體。
總而言之,蔣昭是個另類的釀鬼人。
等等,蔣昭把扔進垃圾桶的符又拿了起來,這個形狀……
她掀開被子,把覃序南的衣服拉到心髒的地方,那個黑色胎記和這個符文很像。
雖然感覺好像差十萬八千裡,但符文這個東西的相似性不是看形狀,而是線條的一些彎曲度,從這個方向看,的确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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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起來也很奇怪,覃序南能跟在自己後面進到瑤族那個地方,就算是跟在後面進來的,但是阿嬷的記憶裡說過,外界人一進這些山中就會被發現。
當時覃序南是在村子裡被抓的,那他上來的這一路就沒有被瑤族發現,但這不合理,除非,他和這個村落有很大的關系。
蔣昭把他的衣服拉回去,給他蓋上被子,記得當時盤昌好像說了,二十七年前,有位族人叛逃了,這個小向導也快二十七歲了吧。
她戳了戳覃序南的臉:你究竟是誰呢?
躺着的人毫無回應,蔣昭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的臉,試圖在見過的村民中對上号。
他的皮膚特别白,顯得臉上的傷痕特别明顯,烏發朱唇,五官輪廓很清晰,眉骨周正,睫毛長長的,鼻梁高挺,落下一小片陰影。
蔣昭評價道:還是笑起來好看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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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看美人,更添三分顔色。
她正側着臉,大半張臉都沉在燈影下,隻微微露出眼角的那顆淚痣,耳墜子随着動作時不時晃動一下,不經意間就灼傷了某人的眼。
覃序南剛醒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呼吸忍不住一滞,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
蔣昭低着頭在手機上點餐:“晚飯你要吃些什麼?”
覃序南尴尬地回了一句:“都行都行。”
蔣昭收回了手機,快走幾步把要坐起來的覃序南按回床上,抓着他的脖子湊近仔細看着。
這麼近的距離,蔣昭的呼吸噴到他脆弱的脖子上,他不自主地顫栗起來,忍不住往後躲了躲。
“别動。”
蔣昭抓着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看起來應該恢複地差不多了,她突然上手摸了摸,感覺手下這個人突然僵住了,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姿勢不太對勁。
她起來拍了拍手:“咳咳,你躺了兩天了,我這是檢查一下你恢複的情況。”
覃序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完好無損,覃序南迷茫,覃序南不解,覃序南困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蔣昭又坐回凳子上,笑了笑說:“于是又複活了呗。”
覃序南:“是你救了我?”
“不然還能是誰?”
覃序南懷着滿肚子的困惑,但不知道怎麼樣問出口。
蔣昭看他遲遲不說話,看了一眼手機上外賣的配送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能送到。
“現在是19:13分,我給你十五分鐘時間,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現在問,過了這段時間,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了。”
覃序南坐了起來,滿腦子亂成了一鍋粥,眼看着時間過去了好幾秒,随便想到一個先問出了口。
“蔣昭小姐,你的眼睛原本就是紅色的?”
蔣昭愣了一下,還是把一隻隐形眼鏡摘了下來:“現在是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