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律師費時,律師遞過來合同,“江總說你也是中大的,看在校友的份上,預付款是一萬五,尾款是三萬。”
俞皓有些驚訝,“你是中大畢業的?”
“對!”律師說,“不過應該大你好幾屆,我前年研究生剛畢業。”
“中大真是人才輩出。”宋洋誇贊道,“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我從市裡過來。”律師說,“之前來這邊處理過一些案件,才認識到江總。”
“你自己開車過來?”宋洋問。
“有司機載我過來。”律師淺淺一笑,“我還沒考到駕照……”
在宋洋和律師寒暄時,俞皓快速浏覽合同條款,基本沒什麼問題,加上對方校友,他果斷在最後一頁簽上名,遞回去給律師。
“俞田生坐不坐牢無所謂。”俞皓附上一句,“我主要是不想賠錢,等下他要是不配合你問話,你就跟他說對方要一百萬,賠不起隻能讓他去坐牢。”
“阿皓。”宋洋皺起眉頭,“别刺激老人家,沒病都給你吓出病來。”
俞皓沒接這句話,站起身說:“我等下還有工作,晚點把錢轉給你,接下來麻煩你了。”
“不着急。”律師也站起身,“你也不容易,還沒畢業就要自己養家。”
幾人一同走出咖啡廳,剛邁出半步,有位脖子有紋身還滿臉釘子的男子迎上前。律師看到後,轉身跟俞皓握了握手,便跟那人往停車位方向走。
接下來好幾天,過得平淡又充實。有律師在中間周轉,俞皓省心不少。
偷狗賊把價錢壓到了十萬,但俞皓依然堅持打官司,并且要求反訴,鐵了心要俞田生去坐牢。
因為沒有俞田生在的日子,大家都過得很輕松。俞皓想維持這種輕松。
可很快,俞田生又開始作了。他在拘留所鬧絕食,警察打電話到俞皓手機,要他過去一趟。
俞皓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下課後獨自去了醫院。
病床上的俞田生面如死灰,瘦了不少。俞皓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就連爸媽出事那天,對方也隻會顧着罵人,此刻卻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不吃飯?”俞皓問。
“飯不好吃。”俞田生聲音很沙啞,“又沒煙抽。”
俞皓沉默不說話。
“差多少錢?”俞田生又問。
“我不賠錢。”俞皓說。
“我們家有錢。”俞田生壓低聲音,“茶山有一片是我們家的,你把它賣出去夠賠。”
俞皓覺得他是不是餓糊塗了,活了差不多二十年,從沒聽說過家裡有地。
“在我房間抽屜有證。”俞田生說。
俞皓依舊沒有出聲,擰緊眉頭看他。
“我說真的……”俞田生提高音量,但突然咳嗽起來,“你回去找出來,賣掉……”
“不賣!”俞皓斬釘截鐵,“憑什麼賣?”
俞田生臉色大變,咳得滿臉通紅。
俞皓站起身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說:“賣了救你,不值得。”
“你瘋啦!要我去坐牢?”俞田生罵道。
“因為你不在大家都過得很好。”俞皓回答得很幹脆,同時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不用挨罵,不用吵架。”
“哪有孫子讓自己爺爺坐牢的!”
“我可以做第一個。”
“你……”俞田生氣得把塑料杯掃落地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沒有。”俞皓語氣很淡,“我不想你死,隻是不想你出現在我生活裡。”
俞田生瞪圓了眼,他沒文化,一時半會兒沒能理解這句話。
“你不在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俞皓繼續給他倒了杯水,“我發現我讨厭這裡,最大的原因在于你。”
俞田生喘着粗氣看他。
“沒有你我覺得俞寨村還挺好的。”俞皓輕笑道,“我可以跟小時候一樣在客廳看電視,吃完飯去遛狗,或者去江邊散步。”
“我沒有不讓你看電視!”
“我知道。”俞皓說,“但我不想和你一起看電視。”
病房裡變得很安靜,隻有俞田生帶着雜音的呼吸聲。
“每次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到小時候你怎麼罵我媽。”俞皓聲音很淡,“小時候我确實巴不得你死,這樣我媽就不會被你罵哭,我爸也不會跟你吵架。就算他們不在了,我也能正常長大。”
“但就是因為有你。”俞皓繼續說,“跟你一起生活了三四年,我脾氣變得越來越差,變得越來越像你。我自己都覺得讨厭。”
過了很久,俞田生都沒說話,但明顯呼吸穩定了下來。
“爺爺。”俞皓輕聲說,“放過我吧。”
爺孫倆默不作聲,直到病房的門被警察打開,俞皓才站起來說了句:“喝杯水。”
俞田生伸手去拿水,但手顫得厲害,俞皓幫他把水杯遞過去,喂到嘴邊。
俞皓把杯子放好,再續上一杯,“我問過律師,最重也就是三年,輕則一年,可能我還沒畢業你就出來了,沒什麼大不了,你歲數大,在裡面也不會有人多為難你,你就當換個地方躺沙發。”
俞田生邊聽邊喝水,沒有說話。
“我走了。”俞皓最後說了句,“好好吃飯,不然在裡面罵人都沒力氣。”
俞田生在他走出去前,應了聲“嗯”。
俞皓沒有回頭,徑直往樓梯走,每一步都覺得很踏實。等他走出醫院的大門時,溫綿川正拉着咩咩站在對面街角,朝他用力揮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