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驚訝隻有兩分寫在臉上,剩下八分都裝在眼睛裡,讓人一眼就能看見:“這裡是……?”
沈令聞:“原本是家中古店,店主賺夠了錢決定轉讓鋪面環球旅遊,我覺得貓咖開在這裡也合适,就簽下來了。”
許緻:“錢你也給了?”
沈令聞知道他想說什麼:“合同回去之後給你,你照上面把錢轉給我就行了,不貴,跟城南那邊的租金差不了多少。”
已經快九點了,還有規劃裝修的工人在忙,牆已經刷完了,半面貼上了防劃壁紙,也是未遷址貓咖同款。
沈令聞分明隻去過一次,就把這些都記住了嗎?
“附近沒有學校也沒有酒吧,前面那條街有很多餐廳。”
沈令聞簡單給他示意:“從那裡吃了飯的人通常會過來逛逛,客流量不少但不會吵鬧,覺得怎麼樣,算滿意麼?”
豈止是算滿意,這裡比城南那邊好太多,許緻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他站在尚未裝修完成的店裡,終于有了已經辭職的實感。
再也不用去恒宇,不用因為會見到劉炳勝而每天花半小時哄自己出門上班。
等貓咖遷過來,他甚至不必再去城南,不會再因為路過魚龍混雜的酒吧而被醉鬼攔路騷擾。
好像過完了生日,他的生活忽然就好起來了,一夕之間步入正軌。
而這些所有都是因為沈令聞。
他們是怎麼從一開始的争鋒相對發展成現在這樣?
因為他的氣性,記仇?他的以己度人,睚眦必報?
肯定不是,那麼隻能是因為沈令聞。
都這樣了沈令聞還能颠倒黑白說是他欠他,實在沒道理。
這個人對每個認識的人都這麼好?還是對每個員工都照顧周全?
許緻實在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隻是他剛有張口的意圖,就被沈令聞打斷:“這是入職禮,不算進人情來往。”
許緻:“……我不是要說這個。”
沈令聞表示了解,不再說話,等他開口。
可是許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還沒有組織好措辭,言詞間難得帶上笨拙:“我會做好你的助理。”
沈令聞:“怎樣算好?”
許緻:“至少比在恒宇做得更好。”
沈令聞轉過臉:“這算是表忠心?”
他發問時神色無異,其實有些逗許緻的意思,猜他會模棱回答“你可以這麼理解”,或者幹脆嘴硬說“利益交換别想太多”。
結果都猜錯了。
許緻很誠實地點了頭,睜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認真告訴他:“是。”
這下落到沈令聞說不出話了。
工人在讨論什麼一直讨論不出結果,其中一位幹脆拿着圖紙朝沈令聞走過來:“老闆,這個貓爬架是做放置還是嵌入?”
沈令聞說自己不是老闆:“這位才是,聽他的吧。”
工人立刻轉去問許緻,許緻接過裝修圖紙看一遍,指着圖怕說不清,幹脆走過去對着牆跟他們詳細講。
沈令聞一個人被留在了原地,緩了幾個呼吸後,擡起手在心口的位置停頓了一下,往上抵住眉心。
看來值得反複回味的畫面又多一個了。
從商鋪回去,許緻上了一天班又奔波一下午已經很累了,沈令聞看得出來,到家就用一句“晚安”無形牽引他回房休息。
廚房還沒有收拾,按理說可以等明早阿姨過來再收拾,但他沒有拖延這種事的習慣。
把碗放進洗碗機後剛洗完手,他接到了楊繼打來的電話。
“這麼晚,有事?”他抽了張紙巾邊擦手邊往外走。
楊繼語氣古怪:“我受人之托。”
沈令聞:“是麼,托你做什麼?”
“語堂托我幫他問你,你和那位許先生究竟是什麼關系。”
楊繼說完自己都不自在:“你說這語堂想什麼呢,怎麼老是揪着許先生不放,他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隻能說不怪他們能從小玩到大,連這種不着邊際的想法都能不謀而合。
不過沈令聞也就開始這麼一想,後面就反應過來了,語堂屬意的人應該不是許緻,而是自己。
不怪他沒有察覺,他們認識太久,林語堂表現得一直很正常,對他和對楊繼的态度并無任何區别。
變化都是從林語堂這次歸國之後開始的,而在這期間,大多時候都是許緻盯着沈令聞的身份在和他見面。
“應該不是。”他否定楊繼的猜測:“他們隻見過一面。”
“也是。”楊繼說:“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沈令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楊繼也不糾結:“算了,關我啥事,你就告訴我你和許先生什麼關系就行,我好交差。”
沈令聞:“熟人,室友,或者上下級,你覺得是哪個都行。”
楊繼:“好,熟——”
楊繼:“?????”
楊繼:“等等,熟人就算了,室友和上下級是什麼意思?”
沈令聞:“把人從恒宇挖過來了。”
楊繼:“什麼時候的事?”
沈令聞:“今天。”
楊繼:“……你這真夠秃然的,那室友呢,又是怎麼回事?”
沈令聞:“他的房子在城南,通勤不方便,我讓他搬過來跟我住了。”
楊繼:“噢這樣啊。”
沈令聞:“嗯。”
楊繼:“啧,不對啊,你是這麼熱心腸的人嗎?你個從小被資本主義浸透了骨子的資本家有這麼好心?我以前讓你跟我住你非說在家方便,怎麼現在又願意搬出來了?”
被三個人的彎彎繞繞擺弄一晚上了,楊繼摳破腦袋,突然間一個激靈,終于難能可貴地靈機一動:“你别是喜歡人家許先生吧?”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隐藏關鍵詞,一經提起,就能在沈令聞腦海裡觸發一連串相關畫面。
先是許緻坐在日料店裡勾着嘴唇嘲諷他是上層資本家,接着是許緻競标成功卻滿是沮喪落寞的側臉。
再然後是許緻抱着貓靠窗發呆;獨自坐在星空燈下折一顆紙星星;是許緻在晚霞中醒來後茫然看他的神情;是許緻在孤立無援時給他打電話讓他接他。
所有畫面都很清晰,走馬燈一樣晃過去,最後停在半成的貓咖店鋪裡,許緻在離他不遠處,拿着圖紙和工人專心緻志溝通交談。
許緻從來不是習慣情緒外露的人,人前總是習慣性克制,就算在他面前也不過是氣極後自衛的嘲諷。
沈令聞也是才知道,原來他克制不住過于濃烈的情緒,總會從眉眼神采中流露出來。
那時挂在他嘴邊的笑意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不是虛與委蛇的面具,是洋溢的真正發自内心的高興。
不誇張地說,沈令聞第一次在許緻臉上看到這樣的笑,生動,鮮活,說漂亮得一塌糊塗也不為過。
甚至于會讓人覺得,為他這樣多累都劃算。
楊繼剛在問林語堂是不是喜歡許緻,他沒有回答。
楊繼現在問他别是喜歡許緻吧,他就笑了,看着眼前燈火璀璨的城市,回他:“那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