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畔,一身着銀灰色輕便铠甲的女子,靜靜伫立于此,垂眼注視着水面幻化出的凡間景象。
她面無表情眼神淡漠,左臉頰上橫亘一道疤痕,雖然顔色淺淡,但更顯得她不近人情。
她的身邊站着兩個男子,順着她的目光看着那凡間,偶爾轉過頭看向這個女子,眼中明顯的擔憂與猶疑。
三人身後,跪着十數男女,時不時互相看看,交流的目光中皆十分複雜,有隐忍有忐忑,甚至有的還帶着些許恐懼。
半晌,那女子身邊的二人對視一眼,接着其中一人看向她,聲音平淡卻又隐隐夾雜一絲懇切地問道:
“神君,定要如此嗎?”
這女子便是那九重天上古神界中的司戰上神,清浔。
清浔于三萬年前肉身成聖,萬年時光,在這上古神界之中,實在過于微不足道。
但她近來卻覺得,似乎有點久了。
清浔沒有回答,隻是再次看了看那水面,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轉過身。
她似乎尚沉浸于那水中景象,嘴角慢慢彎起了淺笑,但眼中卻依然無絲毫情感,神情十分坦然:
“星君,我雖為以肉體凡胎凡人修煉飛升,但這畢竟已經過了三萬年之久,我早将凡塵俗世忘于腦後,無法體會凡人喜怒哀樂,可若如此,我不知他們的悲苦所在,又如何能夠盡我之責護佑蒼生?”
司命星君宿泱一聽,顯然不同意她的說辭,搖搖頭繼續道:
“可雲夢澤即使安平,凡人也要經曆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你并未犯錯,何須用這懲戒堕神的法子?你且下凡遊曆,亦可收獲良多。”
“并未犯錯?”
清浔輕聲重複了一句,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可是另外二人顯然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對視的目光中皆有無奈之意。
良久,另一個男子上前一步,看着她的側臉,冷冽的面容說出的話,雖然清冷卻有些苦口婆心:
“那女子之事,不過是你一時失察,即使真的算是錯,你便甘願為這一人,舍棄天下蒼生?”
清浔神情淡然轉過去與他對視,眸子中盡是嚴肅與認真,一字一頓,但語氣依然波瀾不驚:
“司法天神認為,這一人與蒼生孰輕孰重?這蒼生看似廣闊,但皆因這無數之人幻化,若是今日能夠舍棄一人,明日再舍棄一人,一人複一人,蒼生何在?”
司法天神衍川張張嘴,不知是被她說服,亦或隻是單純的不知該如何反駁。
宿泱看看二人,立馬上前走近一步繼續說道:
“即便如此,司命殿可看盡天下之人命格,你盡可從中體會,又何苦……”
相對宿泱稍顯急切的語氣,清浔僅僅随意一擡手,轉身指向那仍在幻化的水面,輕輕一笑似是安慰他們:
“若是觀人便可,這三萬年來我曾日日在這通天河觀雲夢澤之事,又怎會誤助奸惡?如今我此去,不過是要親曆這雲夢澤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二位實在不必如此擔憂。”
宿泱與衍川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二人神情盡被清浔收入眼中。
她低頭淺淺一笑,眼中清澈又堅定:
“作為戰神,若隻是忘卻七情六欲,感受不到凡人的情緒,雖并無不妥,但我位居于此,受衆生香火供奉,卻因忘卻凡心而不辨是非,實乃大過。上古天神,本就該謹記職責所在,而不是僅僅鎮壓那些作亂的?魔而已。”
“上次誤助奸惡,雖然天道原宥,并未責罰,但若放任如此,這也許不過是個開端,長此以往,我又如何向衆生交待?如何向蒼生交待?”
宿泱看着清浔這溫和卻又堅定的神情,腦海中浮現了她修煉之初的模樣,一樣的執着,認準一件事,哪怕曆經千難萬險也不會回頭。
隻不過那時的清浔,比之現在眼中多了一絲悲憫,不似如今,眼中盡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