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清浔,無論是什麼事,對錯皆由她心中那杆秤來決定,若是與他人相悖,便沉默不語,幾天之後想通了,大概率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百年前下凡的決定一樣。
眼下的昭浔,此時應該也是在消化着自己的情緒,想辦法說服自己與其他人截然相反的認知。
宿泱垂眉一默,靜靜地陪着,盡管再怎麼覺得時間緊迫,再怎麼想多了解一些她的境遇,也仍然沒有出聲打擾。
昭浔就這樣沉默着,回想着若是那日在戰神廟,她沒有出手,如今會是什麼境遇,那女孩又是否會有其他轉機。
想了許久,昭浔也未想到什麼轉機。
不知道是為了那無辜的女孩,還是無辜的自己,昭浔剛歎了一口氣,隻聽身邊人問道:
“那日在戰神廟中,我聽到你說不信仰她......”
這話題轉變太快,昭浔一時間反應不及,不過她從小養成的性子,讓她習慣同時隻能思考一件事,等她回過神來,聽清宿泱的話後,剛剛腦中所想的一團亂麻被這話一掃而空。
她睜大眼睛一拍大腿滿是懊悔:
“诶呀,我們村子能遇到恩公你,一定是戰神和司命大人顯靈了,我,我明日便去向戰神解釋,我從此一定誠心供奉!”
昭浔臉上有着悔意和懊惱,撇着嘴歎了一口氣。
宿泱第一次見清冷淡漠的戰神如此,突然便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問道:
“是我來到這裡,救了你們,為什麼說是她顯靈?”
昭浔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十分誠懇地說道:
“是你救了我們,但是這天下之大,而你四處遊曆,能夠恰巧走到這裡,一定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
宿泱低頭輕笑,心中暗道:
“是啊,是因為她指引,所以我才來的,但若不是出了差錯,這村中也未必會起瘟疫。”
宿泱知這其中的因果,于是沒有回答這句話,隻是另問道:
“那你此前為何不信仰她呢?”
與剛剛那股失意落寞不同,此時昭浔聳聳肩,雙手抱膝,下巴枕在了上面,一副松弛模樣,說道:
“這便說來話長了,恩公您在戰神廟前施藥,那定然能夠發現,在我們村裡一共有兩座廟宇,戰神廟和司命廟,我們也知道天神衆多,隻不過我們村中貧苦,這兩座廟都是用了好幾十年才一點點湊錢蓋起來的。”
“最先蓋這兩座廟,是因為據說很多很多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大水,路過的司戰上神與司命星君出手救了村子,幸存下來的人,為了感激二位,便發願蓋了這兩座廟,據說呀,這兩位天神的尊像,也是按照他們的形象蓋的。”
昭浔滿眼笑意,最後一句話說得神神秘秘的。
聽到這句話,宿泱仔細回想在戰神廟看到的雕像,确實有着三分相像。
他此前也确實經常同清浔下凡,但他回想過後,卻全然不記得,什麼時候救過這樣一個村子。
昭浔絲毫沒有發覺宿泱的異樣,自顧自繼續回答宿泱剛剛的疑問:
“傳說雖是如此,但是我覺得,戰神廟中的戰神,眼中沒有悲憫之情,如果沒有悲憫,她又怎麼能夠救世護佑蒼生呢?”
此話令宿泱突然想到了清浔下凡前她對自己還有衍川所說的話,萦繞心頭百年的疑問脫口而出:
“為何護佑蒼生一定要有悲憫之情?她身為司戰上神,須要殺伐果斷才能保護衆生,如此之人,眼中沒有悲憫豈不是常情?”
許是被宿泱這句話問到了,昭浔歪着頭眨着眼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皺着臉撓撓頭,似是也有些糾結:
“我也說不清,但是我總覺得,戰神在對待敵人時毫不留情确實理所應當,但是對自己人,尤其是自己要護佑的信徒時,眼中總不能是一樣的冰冷吧。”
昭浔說着,皺着眉轉轉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樣:
“嗯,還有,我們拜了戰神這麼多年,可是小時候的那場天災險些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還有這次的瘟疫,那些道長們說過,這次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是我們這個小村子......”
說到這裡,昭浔小聲“呀”了一聲,連忙眨眨眼睛,伸出手輕輕打了幾下自己的嘴,接着雙手合十仰頭沖着天空,一邊拜着一邊嘟囔着:
“不過我今日知道我錯了,戰神雖然眼中無悲憫,但是她心中依然有蒼生,她在以自己的方式保佑着我們。所以無論是那場天災,還是這次瘟疫,我們最後都能走過來。”
宿泱看着她這幅樣子,便知道她這話三分真七分假,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低頭抿抿嘴掩去笑意,不知是順口還是藏有私心,輕聲問道:
“那你如何看那司命廟中的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