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再次跪倒,虔誠叩拜。
這根青銅柱,就是望帝杜宇的華表,上面的山川萬物,一字一畫,皆是他的不世君功。
宮無間燃符化水,雙指一抹,果然在柱子上看見了靈氣波動,與此間天地同諧。
這就是念境的核心。
小海和羅修對看一眼,難掩喜悅。
“這隻是一部分。”望帝淡淡說道。
宮無間和關音音都沒有動。
“那……還有那塊青銅闆!”羅修之前親手把闆子交給少女,轉與望帝。
“孤已經看過了。”望帝眉宇間似有戾氣。
“那個……說的是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當年禅讓的時候,立下的一些證據。”
望帝似乎不願意提起某些細節,甚至似乎有意無意地将那闆子落在山頂上。
“陛下,您若真如此英明神武,更加壽元綿長,又何必讓位他人呢?”
羅修真誠發問,這是他一直不理解的地方。
也是宮無間他們都不懂的事。
宮無間突然感知到危險,心頭一道警兆,他一把把羅修拉過來,擋在身後。
“他肯禅位,自然是私德有虧。”
丞相從黑暗中緩緩現身,碩大骨架仍舊那般可怖,骨甲上的裂痕已經全數不在,難道這麼短時間他就修複好了傷勢?
那些密集瘆人的陰兵沒有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更深處黑暗中的巨大輪廓。
“咚。”其中一個踏了一步,隻是腳步聲在山間回蕩,就已經有雷鳴之勢。
按理來說望帝是念境之主,可以操縱一切才是。羅修被震得面色蒼白,看向望帝。
望帝搖搖頭,“他們皆是‘我執’所化,自然不能破去。”
“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連五丁都能遣用。”
“你既已傳位與我,那麼自然用得。”說着,五個巨人從黑霧中緩緩走出,并沒有如何動作,星光與月色就被盡數遮去。
隻有黑暗,隻剩黑暗。
小海想起了課本上那句“地崩山摧壯士死。”
這可是能與巴蛇這種遠古妖獸作戰的存在。
其中一個巨人,呼了一口氣。
黑氣席卷而來,登時将村前的防禦盡數摧毀。
宮無間再次抽出鐵棍,法訣疾出,為身後羅修抵擋住巨人的威壓。
“想不想知道,他做了什麼?”
丞相本來很大,此時在巨人腳下卻顯得很是可笑。
但再如何渺小可笑,終究是厲鬼級别的家夥,村民們早就四散,躲進屋中或者藏在建築後。
“當年天地大變,地泉倒灌。洪水席卷了全國。
“他派我到四處治水,自己留在皇宮中逍遙。
“隻是如此也就罷了……你為何,要奸*我的妻子?”
說到此處,丞相的惡意幾乎凝成實質,無數黑氣從他白骨身軀間散出,徑直朝幾人襲來。
小海神情一變,取出法器碧玉琵琶,擡手一掃,黑氣被法音逼退。
此時的小海,神情堅毅目露精光,哪裡還看得出半點先前那副嬌弱模樣?
丞相知道這幾個外來人頗有些手段,沒有在意,仍舊惡狠狠地盯着望帝。
“你知道被我親眼撞見的時候……有多惡心嗎?”
“她是我的青梅竹馬,更是我的發妻。”
“你不是有妃子嗎?強迫我的妻子又有什麼意思呢?”
丞相氣勢兇惡,偏偏語氣中又滿是失望、凄慘以及痛苦。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麼如今他圍困望帝……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宮無間轉身看向望帝:“這是真的嗎?”
望帝嘴唇翕動,神色掙紮,猶豫了半晌。
最終化作一聲幽怨的歎。
“那塊黃金之章上确實……這麼說的。”
宮無間放下長棍閃身到一邊。
因為接下來就是望帝與丞相的私事,他不想再插手。
“可是……”望帝語氣一轉,有些求助地看向宮無間。
“就算我看到了那塊闆子……我也根本沒想起任何記憶。”
……
丞相痛苦嗥叫了一聲。
白骨劇烈地顫抖摩擦。
那些酸牙瘆人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很高很高。
巨人也很高,所以聽到了。
“既然你也承認……我就也不擺大義名分了。”
“交出帝氣,然後去死,或者帶着這些愚民們一起去死。”
巨人擡起一隻腳便有房子般大,此時也正朝着某所房子踩下去。
那裡集中了很多躲起來的村民,這一腳下去,他們必死無疑。
宮無間本打算袖手旁觀。
可丞相提到帝王之氣忽然提醒了他。
未得此方天地認可,那就說明丞相的皇位來路不正。
而這皇位又是望帝強迫丞相妻子後主動禅讓出去的……
也就是說……這是陰謀。
可惜沒有确切的證據。
而巨人的腳即将落下。
…………
……
關音音是單位的大前輩,這種事情她最容易早想通的。
但她此時什麼都沒想。
她看到那間草屋門口,探出一個孩子。
就是那孕婦的大兒子,之前跑下山去被丞相抓住,重傷又扔了回來。
她的修為沒有宮無間高,但她想拼一下,試試能不能救下那孩子。
于是如瀑黑發散落,她抽出一根長鞭。
巨人的腳,之在咫尺之間。
……
宮無間也想通了,想要再次舉棍。甭管這是不是謊言,先攔下再說。
關音音抽出長鞭,卻更晚一步。
…無論舉起還是抽出,這些都是動作。
生死一瞬間,有沒有什麼比動作更快?
有,是聲音。
那個小男孩探出身子,就是要開口撕破謊言。
就像寓言一樣,小孩子永遠如此純真且勇敢。
你不是皇帝,那麼無論你穿再新的衣服,都不是皇帝的新衣。
更何況你白骨殘軀,更無寸麻蔽體。
“你撒謊,就是你這個壞蛋欺騙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