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耽誤不得,連孩童都得卷起褲腿下田去撿稻穗。
照着習俗,居村長給學生們放了農桑假。
平安村和桃花村忙着收稻,南山村則慢悠悠地收着地裡的土薯,有幾戶倒是種了些花生和芋頭,隻是地裡貧瘠,收成并不好。
清晨走在田壟間,遠方山巒重重疊霧色,眼前微風徐徐吹過,一團金色的輪廓慢慢在天際浮現。
戚雲福走在戚毅風的前面,蹦蹦跳跳地往地裡去,頸間狼牙鍊碰撞發出叮鈴聲響,結在羊角小髻上的紅色發帶随着風飄揚,似是這田野間最生動明亮的色彩。
“爹爹爹爹,挖了土薯,今晚蜻蜓想喝土薯甜湯。”
“好。”
“要加蜂蜜哦。”
“好。”
到了地裡,戚毅風放下背簍,将戚雲福喚過來,幫她把褲腿和袖子紮緊,與她叮囑說:“地裡蟲蟻多,不可以貪涼把胳膊腿露出來,知道沒?”
戚雲福乖乖點頭。
她已是等不及,抱着自己的小鐵鍬,抿着嘴兒說:“開始幹活啦!”
戚毅風彈了下她額頭,轉頭從背簍裡拿出柴刀,挖薯前得先把上面的薯藤給割出來,他沒有稻鐮,隻能拿柴刀應付一下了。
趁着日頭還沒出來,戚毅風加快速度将薯藤割到一旁去堆起來,這些薯藤用來喂豬是極好,回頭可以送給牛蛋家裡。
割完了藤,便開挖。
戚毅風扛着鋤頭往下一鋤,土薯帶着泥土被翻出來,地裡不久前才澆過水,這會松松散散的,輕輕翻動便能見着土薯的身影。
瞧着是豐收了,一支藤底下竟能帶出大大小小十幾個薯,紫色表皮,胖圓胖圓的,磕碰到的地方正往外滲着白色的汁液。
滿滿一大簇連着,甚是喜人。
戚毅風繼續挖第二支藤。
第一拱挖完,土薯已經堆了十幾處,戚毅風意識到,應該是他閨女弄的堆肥土壤的法子有效了。
他放下鋤頭,将窩在土堆裡埋頭苦幹的戚雲福抱起來,往上一扔又穩穩接住,如此重複好幾次。
“我們蜻蜓真聰明!”
“爹爹!”,戚雲福甩着胳膊腿要下去,臉頰貓着泥土,嘴巴撅起來:“蜻蜓要挖土薯呢,舉高高回家再頑。”
“好,回家再頑。”
戚毅風将她放下,捧着她臉蛋将上面的泥土擦去,見日頭快出來了,便去背簍裡把草帽拿出來給她戴好,聲音裡帶着笑意:“累不累呀?”
戚雲福搖頭應:“不累不累。”,她頑得正開心哩,在地裡挖土薯就跟尋寶藏似的,有時是紫皮的胖薯,有時是黃皮的長條薯,好玩得緊。
幸是韌哥兒沒來,否則怕是要将腦袋都鑽進地裡去。
戚毅風聞言放下心,繼續回去幹活,隻時不時回頭看一下戚雲福,見她頑得正樂,刨得身上全是泥,索性不管了,回頭拎去河裡洗幹淨便是。
不遠處,徐家人在收稻。
徐嫂子往戚家地裡看了看,扭頭又去看彎腰在田裡悶頭割稻的小姑子,她走過去,小聲說:“那戚大在地裡挖土薯呢,你要不要過去看看,說句話?沒準能相上呢。”
徐家大姐兒聞言直起腰狠狠瞪了她嫂子一眼:“你打的甚麼主意别以為我不知道,讓我一個死了相公的寡婦去找單身漢子說話,我名聲還要不要了,上回便瞞着我差紅娘子去說親,人家都拒了還不死心。怎麼我在家裡是吃你的喝你的了?”
“就這麼容不得我。”,徐家大姐兒說着便紅了眼眶。
徐大嫂心裡啐了一聲,面上卻良善,她語重心長道:“哪裡是嫂子嫌你吃喝家裡,嫂子這也是為你着想,你還這般年輕總要再找一戶門頭的,總不能守一輩子寡吧?”
“再說了,家裡你侄子耀祖和耀平在私塾裡讀書注重名聲,桂姐兒也漸漸大了要說談親事,家裡住着一個寡婦小姑子,對他們名聲總是有礙的。”
徐大姐兒見她一副僞善面孔就惡心,狠了性子說道:“你再逼我,我一根白绫吊死在家門口,看你家耀祖耀平還怎麼讀書,桂姐兒還怎麼說親。”
撂了狠話,徐大姐兒回去繼續割稻,彎腰時滾燙的淚珠卻砸進了田裡,她一把擦去眼淚,沒讓任何人瞧見。
“你!我就沒見過這麼惡毒的小姑子,自己過不好還要拖累家裡人,活該你死了男人,我看就是個克親克夫的命!”,徐嫂子這下連體面都不顧,尖着嗓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