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陰翳,飛瀑喧豗。
坐落于白帝郡的平荊山還是那幅盛景。
山川不變,故人不在罷了。
覽冥來到風神曾住的山間小舍——恪守居。五味雜陳。佳釀已在梨花樹下埋了三千年,無人來取。他明明是個愛酒之人,那年還說,他愛上了人間的劉伶醉,準備埋上幾壇,還有聽雪酒坊的涼露,禦品山居的子約,武陵郡的桃源……
覽冥想到此,不禁一笑。
“主人,你又想到什麼了?”
“往事。”
“我一直想瞧瞧這位風神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會讓主人這般念念不忘?”绛九的聲音似孩童般清亮。
覽冥隻淡笑,未語。幾千年來他一直四處打聽風神的消息,俱無所獲。有人說他隐匿于人世,也有人說他去了瀛洲仙島。他經常向虞淵的地祇公打聽風神的消息,地祇公是上下三界消息最為靈通之人。原為天神,與鹹池的天祇母是一對怨侶,因醜禍被罰下虞淵,緻使二人永世不得相見。但地祇公總是有各種法子探聽到天界的消息,還時不時地托人捎些禮物送給天祇母哄她開心。就這樣一個消息靈通、八面玲珑的天界堕仙,也一直探聽不到風神的半點消息……
“主人,風神到底叫什麼呀?還從未聽你提起過他的名字!”
“鏡歌。”
“安靜的靜,飛鴿的鴿?”
覽冥蹙眉。
未及他糾正,總是心急嘴快的绛九又搶問道:“你到底喜他什麼呀?”
“表裡俱澄,心迹雙清。”
“啥?”
覽冥搖頭,習慣了,就不想多作解釋了。一個飛身便獨往蒼穹。
绛九急了:“主人,你等等我呀!又不等我,每次都這麼小氣!”
绛九揚起紙鸢的紙翅膀,踉跄跄地便追了上去。
朝戈城内,如今十分熱鬧。
一副好似人間卻比人間更勝的繁華景象。
湖中蟾影初昇,芰荷映蔚,岸上燈光晃耀,落紅匝地。
煙月坊早已歌舞聲起,履舃交錯。
煙月橋上,花妖們聚在一起,争相點綴花钿,她們最喜學着人間女子的樣派,因為朝代更疊,花樣變換,這似乎能給她們漫長的歲月增添了許多樂趣。一旁的噱社裡,蟾蜍精又在講着他在人間聽聞的奇聞怪事,他最喜躲在旮旯處聽人族的牆角。再往前走幾步,就到了朝戈賭坊,隻見幾隻妖怪被吸幹了精元打回了原形,化成滿地爬的蜘蛛,幾隻叽喳的凫雁和幾匹狼狽的猞猁、狼獾。賭坊的規矩:沒有賭資,精元、修為皆可來賭。
飛禽走獸在荒族王庭的庇護之下虛度着光陰,也還算活得無拘無束、逍遙自在。與人雜居的妖魔卻要時刻提心吊膽和僞裝自己,稍有不慎,便會死于驅魔人和神族之手。這便為荒神兩族萬年來的世仇又添了幾筆!
覽冥徘徊于街市已個把時辰,遲遲不願回府是因為他在躲一個棘手之人。此人還是因他思慮不周才招惹上的,便隻得先前往莺花館了。
千年來,狼王長子千戟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覽冥的一舉一動。不弄死他誓不罷休!千戟生性就多疑,認為覽冥故意裝作眠花宿柳、不思進取的模樣,好放松他的戒備。一日不除,不成王位的攔路虎,也是一塊絆腳石。覽冥也确是如此,他這麼做是為了在羽翼未豐之前盡量保全自己的性命。做戲要做全,還要适當給對方點好果子吃!
一日,绛九故意在莺花館的大行首面前目中無人地說:“你們的姑娘都太醜,怎麼配得上我們涼王!”行首信了,十分慚愧。緊接着绛九就拿出一幅畫像來,鄭重其事地道:“你們就照着這個模樣去找,隻能比她美,絕不能比她差!”大行首一看,這不是幽王妃芳喃嗎?!吓得趕緊把畫像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