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踏進浴室時,俠客停下了腳步。這個不早不晚的點洗澡有點魯莽,簡直說得上衆目昭彰。
那太好了。
他本來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心知肚明的事,難道不說,矛盾就不存在嗎?庫洛洛連被揍得灰頭土臉的樣子都不想藏,他何必藏呢?
可話又說回來,被知道了,他不會眼睜睜任他出門吃晚飯的。那家夥這些天寫在臉上的心情、她的這條短信,都說明他們倆的處境沒什麼不同。
俠客沒笨到聽完牆角還不明白她和自己一樣不是什麼情種,她已經坦蕩得令人發指。庫洛洛那一腔“撞上南牆就要撞破南牆,反正世上沒他撞不破的南牆”的偏執,大概比他慘點。
比起一時宣洩,更重要的肯定是,完成這個約會。
說起來,僅僅兩個字而已。他看到文字的瞬間,腦海裡卻浮現了設身處地,仿佛近在眼前,十分具體真實的場景。
她仰着臉,眼裡清晰的是他,笑着說話的時候睫毛晃了兩下,像蝶抖抖翅那樣,撒下一點亮閃閃的煦光,飄到他的呼吸裡。
“想你。”她說,甜膩地。
俠客緩慢擡掌捂住了臉。
光線在地面的黑色石料上投下柔和的影子,餐廳門到包間的通道如同一條波光粼粼的蜿蜒河流,長達五六十米,輕快地走需要半分鐘左右,或是被他的腳步精準切割的19秒。
伊洛絲說她已經到了,比他還早。所以女孩子也不都會遲到吧。俠客沒想到自己體力差到能因為一個普通簡單的晚餐約會走出紊亂的心跳。
他停下步子,呼吸,像演奏家在音樂高潮前的短暫停頓。簾幕在手下緩緩滑開,光線和氣息被重新編排。
休止符後面,接了錯誤的篇章。
他早已準備好的滿臉笑容來不及收回去,僵在臉上,刺得生疼。
無論怎樣,不該是這樣的畫面。
她被另一個人的手臂緊緊圈锢,那人低着頭,他無法得知的陰影中,也許正在她通紅的耳尖上親吻。隔間朦胧的熱氣、她眼角閃爍的,和蒼白的衣服格格不入的绯暈、噙着水光局促望來的一眼。
然後嘴唇甕顫,“俠客……”像沒撲騰兩下就被狂風碾碎翅膀的蝴蝶。
不知極燙還是極涼的東西猛地錘了他一下。
他隆起的青筋掩在衣袖下,從腕骨伸展至手背。
原來是這樣想我的。
又為什麼,要擺出這種表情?
四目交彙,她看着他的笑散盡,長睫遮蔽的碧綠色眼睛潋着一層晃動的光,靜悄悄凝着她。一絲不好形容的滞澀生出了刺,伊洛絲的神經被紮得顫抖起來,呼吸猝然一頓。
不再收斂氣息的黑發少年垂着頭顱,像隻傲慢的貓那樣,緩慢地吻掉滑下她側頰的眼淚。
轉身就走。坐下吃飯。捅他一刀。俠客面前擺放了三個選擇。
他認出了這個人,憑的是直覺。再過幾秒才模糊地找回一點理智,把條條線索牽引成線,得到确定的答案。這頓晚餐的前菜是伊路米·揍敵客精心制作的惡意。
俠客一開始就沒猜錯,從當時那通電話,或許更早,更早。他想要宣示,她是他的造物。
俠客垂下眼皮,把怒火壓成唇邊的薄笑,淡道:“你們繼續。”
隔簾被放下,伊洛絲松了一口氣。
如果俠客真的坐下吃飯,她會尴尬死。不掐斷他的念頭,伊路米不會罷休,隻會更加難看。
可他最後楚楚的一眼……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