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讓你在教堂工作……”女人的叙述還在繼續。
驚悚的寒意利爪一樣攥住了愛瑞娅的後頸,心髒的強烈搏動敲擊在鼓膜上,讓她想起了那個雷暴般轟鳴在她腦中的聲音。
‘……走出去……’
……是語言嗎?
竟是要她走出這無盡的一天嗎?
不,昨天是不是第一天,她真的知道嗎?
愛瑞娅有種含糊的預感:那已是她最後一次聽到那個聲音了。
也許賽琳注意到了她銳縮的瞳孔或蒼白的臉色,她的肩膀松了點,語氣像是憐憫,“……這裡沒人會傷害你。”
她,變了。這個女人,是活的嗎?
隻剩她的房間阒寂無聲。愛瑞娅換好衣服,走到鏡子前,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鏡像,然後是鼻尖。呼出的熱氣流模糊成一團。砰砰直跳的髒器在迅速爬上來的、真實的寒冷下,僵緩了一點。
愛瑞娅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尚未完全止住戰栗。
戰栗……
因為,被不可名狀、無法觸摸的“時空”困住了?
還是因為,現在要做的,比混沌的昨天,清晰太多了?
愛瑞娅扯下手腕上的發帶,攥了一會兒,把它塞進衣兜,跟上了賽琳的步伐。
辦公室的門甫一打開,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角落裡那個、處在話題中心的黑發男子。
而他恰也在看她。
不,應當說,他的眼睛從來就在這裡盼望她、在等待她。他們的視線碰撞于空中的刹那,時間開始搖晃,他的瞳孔觸電般縮放了一瞬,随後明亮得如同兩盞通了電的燈泡。
亮度傳導至她的眼瞳裡。
不一樣。
他是活的。
他是破局點。
他也是個玩家。
愛瑞娅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過程要比上一回久得多,大概有四秒、五秒,他唇邊的笑逐步加深,背後的陽光耀目得叫她恍惚是不是打了個閃電,難言的既視感油然而生。
他放在桌面的手,一半浸在陽光裡,指骨清晰,腕骨有力,青筋不顯——或許因為它現在被松弛地斜放着,她想,他應當張開手指,握着什麼東西,顔色鮮豔的東西,更……顯白皙?更筋絡分明。
她的思緒在這份莫名之感中飄飄轉轉,身體卻自動自發接過了任務。再回過神的時候,路西法已經接住了她的第一拳。
在意料之中。
他有更多防備,她放慢了速度。
路西法後退了半步,找到了更有利的攻擊角度。愛瑞娅稍挑起眉,側身躲過,躍起,一腳踢向他的頭。
對方迅速側首,被她踢飛的發絲飄揚在空中,抿着的唇微微翹起。
霎時間,路西法捉住了她的腳踝,她柔韌地倒轉身體,右腳借力攻向他的上腹。他的手掌不得不松開,她輕巧地完成了後空翻,穩穩落地。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變成了一根連結她與他的、看不見的線。它似乎穿透了時間。
辦公室窄小的空間裡,她如離弦的箭般再度攻去。路西法擺出架勢,接下她數個直拳。兩道身影仿佛風旋中兩片纏繞着飄蕩的秋葉。正當愛瑞娅開始起勁——
“可以了。”賽琳猝然發話。
她腳步一頓,伴随地磚上尖銳的摩擦音,扭頭望去。
“你們一起守夜。”
這次,她找到借口詢問了,“可是我還沒有打赢他。”
“你會‘念’,這就夠了。”賽琳灰色的眼珠轉向她,“是力竭才進入了‘絕’麼。”
愛瑞娅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字眼紮入她的鼓膜,像一支飛镖噔地正中靶心,她的腦袋因為後坐力抖了兩抖。随着打鬥,她身上流淌出的這層令人心安的氣,熟悉得讓她視而不見。
“念”?
待愛瑞娅找到機會與路西法獨處,一個黃昏已經跑了過去。
她帶他穿過荒蕪的院落,找到牆根邊的無人之地。路西法蒙着夕陽的暗紅,卻因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裡頭那點亮色,顯得像交上好運的滿面紅光。
愛瑞娅尚未開口,他先講了。
“我失憶了。”看她一怔,路西法的唇角又上去一點兒,“我隻剩下了一天的記憶。”
她喜愛他的直白,便直截了當地問:“你經曆了多少次?”
“這是第二次。”
“你得到了什麼提示?”
路西法凝睛于她,“提示…我認識你。”
愛瑞娅輕輕笑了,态度和上回截然不同,“我想不僅是認識,我和你很親近。你有這種感覺嗎?”
他心上閃過一絲微妙。
“但我問的不是感覺,你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有聽到什麼東西在腦袋裡說話嗎?”
他搖頭,“你聽見了什麼?”
他沒必要遮掩,沒有便是沒有,這讓她有點失望,“祂叫我走出去。”
“賽琳說過類似的話。”路西法說,“教堂在流星街中部偏北,一天,不,實際隻有十幾個小時,我們的确無法從這裡走出流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