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大廳中,少女的手輕緩地搭在了懷中少年的發上,她的神态稍顯茫然。擦過唇角的溫軟觸感,似乎還殘存于她的皮膚之上。
淩亂的腳步聲喚醒了她。
愛瑞娅眼角一提,快速把地上那顆淡藍色的晶體裝進了口袋。
嘎吱一聲,通向教堂内部的那扇門被打開了。
她清冷的聲音回響在主室内,“來幫我們收屍了?”
不知是瞧見了這裡的一片狼藉,還是實在意外他們存活,四個人呆站在門口,除了薩維和夏普,還有兩幅生面孔。
“他……還好嗎?”薩維打破了沉默。
“他好的很。”愛瑞娅把路西法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托住他的腿,輕輕松松,一臉平靜地用這種姿勢把他抱了起來。
四人愣神的間隙,鬼使神差地讓出來一條路。
她無視了幾張承載着滿滿問題的面容,徑直走到門口,簡明扼要地說:“找個口條清晰的,把醫療箱送來我房間。”
少女的步伐輕盈穩定,發絲在夜風中亂舞,飄去懷中人的臉上,把他磚頭厚的臉皮撓紅了。
就算是他……
誠然,失神不過是一瞬間,倒去她肩上不過是順勢而為。但身體騰空的那刻,他的意識也跟着騰空了,因慣性滞留在原地,他忘了把它帶上,現在模模糊糊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就算想睜眼也沒辦法睜了。
她發梢的香氣拂過他鼻尖,微微轉移了詭異姿态帶來的羞恥感。
原來……被抱起來……是這種感覺?
失重、沒有着力點,滿身破綻、沒有安全感。
但一想起這時候自己離她近得、臉能貼上她細嫩的頸,懸空的恐懼便被别的、更大一号的恐懼攏成一體,激出他胸中一種異樣的感覺,進一步反應成心髒異樣的起伏——
不好。
聲音太重,已經傳進他的耳朵了,她的手怎麼會感覺不到?如果她察覺,恐懼就要應驗,她必定會松開他。
愛瑞娅确實松開了他。
她走進宿舍,把他丢在床上,這才發現左手濕黏黏的。黑漆漆的房間把血液也染成了那種顔色。她再側眸,深色的液體已然從他的外套滲到了床單上,滲出他蒼白軀幹的輪廓外。
沒把肺紮穿實在是萬幸,她饒有興緻地想,那小鬼捅得還挺有水平。
愛瑞娅準備處理一下他的傷口,她在他衣服上擦幹淨了手上的血,才把他的袖子褪到肩膀,就見路西法緩緩掀開了眼簾。
“你……”他半睜着眼,還不大清醒的樣子。
等了半刻,也沒等到他繼續,愛瑞娅便不等了,她收回手,輕聲說:“脫了。”
親眼見着她那副無所謂的神态,路西法有點煩。大晚上的,她怎麼能随随便便坐在陌生男人床上,還上手去脫他的衣服?
他肯定不是陌生人,可她又沒法确定。
不,難道不是陌生人就可以嗎?她怎麼就沒有一點戒心?
他郁悶地盯着她,身體卻自動把外套拽啊拽地脫了下來。
她注視着他胸口那兩個不斷往外湧血的洞,微皺了眉,食指一揮,把傷口處的血凝成了薄膜似的固體,暫時延緩了态勢。
“你努力一點,行不行?”愛瑞娅擡眸,要他轉身,在背後重來一遍,“就這點傷……”
走廊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同時看去。
“怎麼樣了?”夏普提着藥箱,快步走了進來,按下了開關。
頂上灰蒙蒙的燈泡緩緩亮起。
愛瑞娅指了指滿背是血、趴在床上的人,指揮夏普:“來。消毒、縫傷、纏繃帶。”
她冷然道:“順便講講,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普的動作微微一頓,不知是不是被她的驕橫驚到了。他沒回頭,隻輕輕笑了一聲,将綠色的醫藥箱放在一旁的木頭櫃子上,低頭尋找要用的東西。
“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昏暗的燈隻照亮了他小半身,他溫聲說:“幾個月前的一次雷暴過後,教堂就頻頻發生靈異事件。和你們今天遇見的一樣,死了很多人……”
“會疼,忍一忍。”他對路西法說。
“沒事。”
粗糙的清創結束,夏普開始了潦草的縫合,“我們上報了,可是沒人相信,加上當時……一區在内鬥,那裡也很亂。最後,我們增補了新的『人員守則』,隻要照辦就不會有事。已經很久沒有新的東西出現了。但,總是心有餘悸吧……”
他頓了頓,“你們做了什麼?”
“是衣服的緣故,‘太過明亮’?”愛瑞娅凝視着他的動作,不知為何又開始恍神,不過不影響她的思路,“我們已經處理掉了一隻怪物。我可以繼續,但有條件。”
夏普一怔,遲疑地側眸,“……我們打不過的。”
“我不需要幫忙。正相反,請保持這種不管不顧的态度,晚上所有人都别來礙事,否則後果自負。”
“你想要什麼?”
“你們見過什麼樣的怪物、怎樣見的,全部告訴我。我隻負責打怪,那些登記、開關燈的雜事,另請高明。除此之外,教堂需要提供我們日常的衣、食、住宿,以及必要的醫療。”
“……隻是這樣?”夏普又問,“為了什麼?”
“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