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村遊",何喜腦海裡最先浮現的是那些依山傍水的農家小院。這個在旅遊圈突然蹿紅的概念,俨然成了都市白領們逃離996的救命稻草——高樓大廈裡憋悶久了,誰不向往采菊東籬下的閑适?
“怎麼,劉總也想搞村遊?”何喜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
村遊這種項目,說簡單也簡單,随便找個村子,給老樹編個傳說,給山頭套個神話,再圈幾畝地搞個采摘園——如今十個村遊項目九個都是這個套路,連石家村也不例外。
同質化十分嚴重,遊客們去了一次還新鮮,再去一個地方還是這些東西,那就沒人再去了。是以要想真正做起來,就得做出新意。
何喜不知道劉總到底是真心想為鄉村旅遊開辟新路,還是又打着文旅的幌子搞地産開發?是以隻是試探一問。
劉總顯然也想到了,道:“那幾個出圈的網紅村不值一提!”他遞給何喜項目書,“看看,照着抄有什麼意思,要做就做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你也知道,我自己就是農村出來的,這項目要是弄起來,咱們賺不賺的無所謂,主要也是能給老百姓添點收入啊!”
何喜指尖摩挲着項目書,半開玩笑道:“劉總就這麼把商業機密給我看?”
“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信得過你!“劉總大手一揮,“這項目書專為我那塊地打造的,别人拿去也沒用!”
劉總這樣看好,何喜自然也是好奇的,她一頁一頁看,越看越心驚,這項目書不知道出自哪位高人之手,顯然是花了大心思的。
劉總給她盛了碗蒲菜肉圓,“嘗嘗,這蒲菜夠鮮,怎麼樣?你在這方面是行家,給提點意見。”
“走高端路線?”何喜指着策劃書上标紅的數字。
“當然!何喜,你看啊,我東面要建溫泉,山腳到山頂架觀光纜車,酒店用的全是山泉水,吃的全是新鮮果蔬,北面那片空地能建個體育場,有錢人就吃這套,養生,健康。”劉總忽然覺得不對,他試探地問:“你有什麼想法直說,我最歡迎别人提意見了!”
這話倒是不假。劉總雖然隻有初中文化,卻能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靠的就是三樣本事:一是為人豪爽,三杯酒下肚就能跟人稱兄道弟;二是重情重義,當年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夥計,如今個個都安置得妥妥帖帖;最重要的是第三點——他懂得放權,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現在的公司裡,清一色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劉總常說:“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幹。”他就像個甩手掌櫃,大事上把握方向,具體操作從不指手畫腳。開會時往往就兩句話:“這個項目能賺錢嗎?”“需要多少錢?”剩下的全權交給底下人去折騰。
何喜合上策劃案:“不考慮降低定價面向年輕人?現在村遊的主力軍還是壓力大的都市白領。而且這個項目,在高端市場……”她頓了頓,“說實話,并不算多新穎。”
劉總點點頭,給何喜續上茶水:“行,那就面向年輕人,薄利多銷,感興趣嗎?這項目交給你做合适的不得了!咱們認識這麼久,每次合作你們旅行社都不少賺,跟我幹吧,我絕不虧待你!”
說起劉總,确實是何喜旅行社的貴人。當年她做地陪時機緣巧合接待過劉總父母,兩位老人玩得盡興,回去就讓兒子帶着公司來團建。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隻是後來劉總的業務都交給方遷打理,聯系才淡了。
何喜捧着茶杯,氤氲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項目前景不錯,合作夥伴也靠譜,但心底始終缺了那份躍躍欲試的沖動。
見她猶豫,劉總又添籌碼:“分紅、股權你提,放心,不讓你為難,景區建成後我給喜帆旅行社最低折扣。”
“項目确實不錯。”何喜放下茶杯,“這樣吧,我當個顧問,有事随時聯系。我也不年輕了……“她搖搖頭,“實在沒那麼多精力。”
劉總哈哈大笑:“你不年輕了,那我不就成老頭子了?明天我約了朋友爬山,要不要一起?”
“手頭還壓着事呢,我想着弄完好好歇一歇呢。”何喜婉拒。昨天整理石家村素材時靈感迸發,那些畫面足夠剪十期節目。她已經把需要補拍的畫面跟石磊講了。
如今,也就這事,還能帶給她一點愉悅。
“行,回頭拟好合同找你。”劉總也不強求,“報酬包你滿意。”
劉總把她送到小區門口,他看着這個老小區,語氣帶着些許不解:“怎麼住這?好歹也算個總啊!”
何喜微怔,道:“我這人懶,住着住着東西越來越多,就不想搬了。”何喜推開車門,向他揮揮手告别。
劉總道:“明天真不跟我去爬山?我那幾個朋友資源人脈也都不少的。”
微風襲來,吹亂了何喜得頭發,她微微攏着發,笑着說:“劉總,我現在是無業遊民,有您這個人脈就夠用了。”
劉總認真道:“咱們好一陣不見,這次見面,我覺得你變了挺多,我記得,當時你是個挺有幹勁的小姑娘。”
何喜微怔,然後說:“都說了,快奔三了,精力跟不上,您還不信。”
何喜回了家,剛打開電腦,手機就一個勁地嗡嗡響,何喜一看,是李萍。她輕輕歎氣,不用接都知道母親要說什麼——無非是變着法誇葉堃,催她結婚。回西城這一個月,李萍的話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都多。
何喜把手機靜音,反扣在桌面,繼續教剪視頻。第二期視頻要講古代驿站,最後引出四季小院。
當何喜腿坐的發麻,站起來活動時候,天色漸暗。她拿起手機,上面全是李萍的未接來電。大概是見她不接電話,李萍又發了條消息:【在忙吧?媽媽就是想你了,有空回個電話。】
何喜扯了扯嘴角。多新鮮,李萍居然會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話。她關掉電腦,掰着手指數:宋教授的讀研邀請、劉總的度假村項目、李萍的結婚催促……這麼多條路擺在面前,卻沒有一條讓她心動。
肚子餓了,何喜走進廚房翻昨天凍好的餃子,鍋裡加水,待水開,餃子一個個放進去,白胖的餃子在鍋裡翻滾,像一尾尾躍動的魚。
何喜拿了個小碗,蔥蒜末幹料在熱油刺激下迸發香氣,澆上兩勺餃子湯,紅油頓時在碗裡漾開漣漪,把餃子放進碗裡,酸酸辣辣的酸湯水餃便出鍋了。
這酸湯水餃是她來西城後學會的。在海城,餃子多是蒸着吃。小時候她挑食,爺爺總把青椒剁得碎碎的包成餃子。
小時候何喜不愛吃青椒,爺爺就把青椒剁的碎碎的,包成餡。
有時候何喜眼尖,指着綠色的青椒塊問:“爺爺,這是什麼?我不吃青椒。”
老頭笑眯眯:“這不是青椒,這是綠綠,不信你吃一口,看看有沒有青椒味。”
何喜小心翼翼地咬,剁的那麼碎,還放了調料,自然是吃不出青椒味的。
爺爺沒少忽悠她,胡蘿蔔變成“黃黃”,西藍花成了“花花”……
何喜剛咽下一個水餃,李萍的電話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