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站在海城六高的校門前,初夏的陽光斜斜地打在黑色大理石校牌上,燙金的“海城市第六高級中學”幾個字依然锃亮。
領成績條以後,她就再沒來過了。
“何喜!”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柳柒風風火火地沖過來,栗色麻花辮在肩頭跳躍。
“你這個沒良心的,這麼多年也不聯系我!”她按下按鈕推開小門走了出來,拽着何喜往門衛室走,馬丁靴的金屬扣叮當作響。
“張叔,這我朋友,登個記,待會兒就出來。”
張叔拿出登記本,“柳老師,沒課啊?”
“哎呦,上一天了,剛閑下來。”柳柒揉揉太陽穴,“剛剛給我氣的啊!”
張叔像模像樣地打量何喜,白皙的臉,棕色的眼仁,一頭淺黃色的發,“你這朋友,我看着眼熟呢!”
“呦!眼熟就對了,跟我同班。”
張叔一拍腦袋:“啊!想起來了,你班二寶!”
柳柒笑嘻嘻,“張叔,你知道還挺多嘛!”
“哎呦,你們那屆光榮哦!能不記得嘛!”
确實光榮。
海城的公立高中是按數字排的,一高最好,然後依次往下,因此,六高隻是所平平無奇的高中,何喜那屆一本上線人數九人。對于六高高中而言,是很值得慶賀的事情。
那年學校做了一面很大的展闆,放在大門口,紅底黃字,上面寫着:喜報!我校高考再創新高。一本上線九人,居全市普高之首!本科上線400人,專科上線595人,升學率100%。
而那九人之中,就又何喜。
登完記,柳柒挽着何喜得胳膊,慢悠悠地朝前走。
“怎麼樣?有沒有喚起你塵封已久的回憶?”
何喜看着綠油油的松樹:“跟以前差不多。”
“那,去年新弄的,把校訓鑲教學樓上頭了,校長說這叫‘擡頭見校訓’”柳柒壓低聲音:“要我說,都是放屁,不如把宿舍樓好好弄弄!”
何喜打量柳柒,她今天塗了橘粉色的唇釉,指甲上是俏皮的卡通圖案,食指上的小黃鴨正随着她叉腰的動作沖何喜瞪眼睛。
說實話,何喜至今也沒能接受柳柒做了一名人民教師,她以前就是個挺跳脫的人,不受規矩約束,沒少被教導主任逮住,氣憤時,還揚言要炸了學校。
沒想到,竟成了這裡的老師。
柳柒看出來了,伸出手指給她看:“好看吧?穿戴甲。要是檢查我就卸。”
何喜笑,“被抓住過嗎?”
“我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她歎了口氣,“剛上班的時候,我在班裡訓學生,轉頭領導就在辦公室裡訓我!”
何喜“噗嗤”笑出了聲。
柳柒拉着她往後走:“喏!你看看這有什麼變化?”
何喜端詳了會兒:“這棟樓,新蓋的?”
“答對了,新加了個食堂你還記不記得咱們那陣中午吃飯都要靠搶的?現在不用了,他們算是趕上好時候了,咱畢業第二年就蓋了。”
何喜得視線被一棵樹吸引,她拉着柳柒走過去,端詳那棵百年古樹,樹上滿是紅綢,有些時間長了,已經褪色,有些何喜依稀還能辨認出上面的字迹‘我要上南城醫科大!’‘我要考600分!’
柳柒尋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你還記得當時寫的什麼嗎?”
何喜搖搖頭:“忘了。”
“我可記得!”柳柒看着上面的紅綢帶:“當時我寫的是佛祖保佑。”
何喜看着一棟小樓,問:“這還是熱水房嗎?”
“是啊!”她們走過去,何喜把頭貼到窗前,看裡面一排排的水龍頭。
“沒什麼好看的,跟以前一樣。”柳柒站在一旁,“早中晚各開放一個小時,诶,你留疤了嗎?”
何喜搖頭:“沒,多虧我當時穿的厚,過了幾年就看不出來了。”
住宿生實行封閉管理,周一到周五,自是不必說,周六周天走讀生在家,住宿生八點要準時在階梯教室坐好,如果想出校門是要讓家長給班主任請假,然後再由主任簽字後才能離校,流程過于複雜,大家沒事輕易不會用。
是以,周天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六點這六個小時的‘放風’時間就曉得尤為寶貴。
大家通常在周六自習時,就開始盤算那六個小時的活動安排,務必不浪費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