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面對面坐着,氣氛一度冰冷到零下千百度。
雲銜不曾設想過同鶴也坦白後的情景,所以此時,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鶴也一句話都不說,也不曾擡頭看他一眼,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對雲銜無聲的淩遲。
雲銜小心翼翼地撓了撓臉,大氣都不敢出,靜靜等待着鶴也的“審訊”。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吹來了一陣涼風,令本就緊張的雲銜冷的打了個噴嚏。
“鶴也,我去關……”雲銜擋着臉,輕輕吸了一下鼻涕。
“啪”!
鶴也揮手,将支撐着窗戶的棍子打掉,一時間,屋子裡更靜了。
雲銜低着頭,兩腿緊緊并在一起,無措地搓着手。
突然,一塊手帕被丢到了他的臉上,雲銜微微一愣,随後趕緊擦了下鼻子,心裡歡喜得不得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
雲銜的眼睛微微睜大,心跳也變得劇烈起來。
他本以為鶴也會問“為什麼要隐瞞身份”之類的話,可沒想到……
“這五年,你為什麼不來找我?”鶴也加重了語氣,右手緊緊握拳,強壓着身子的顫抖。
“鶴也,我……”
雲銜的腦中出現了無數理由,可好像哪一種都不是他最想說出口的。
這五年來,他不是沒想過要去找鶴也,隻是每次即将出發的那一刻,他又不敢了。
一種無形的桎梏困住了他,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暗暗打聽着鶴也的蹤迹,終于在那一天……
“你懷疑我,對嗎?”
“……鶴也?”雲銜猛地擡頭,對上的是鶴也凄寞的眼神。
他的嘴角彎彎的,顫顫的,可那笑,怎麼跟刀子一樣在割他的心呢?
“鶴也,我從不會懷疑你,我比相信自己還要相信你啊。”雲銜的表情登時嚴肅起來,“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見你。我,是雲家的人,妖族餘孽,漏網之魚,我不知道我的出現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也不敢保證當時的我是否有能力保護住我想保護的東西。畢竟,某人或許真的會一時頭熱而選擇了我呢?”
說到後面,雲銜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他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即便隻剩下他自己,他也不會帶着鶴也去冒險。
“哪是什麼一時頭熱?”鶴也怅然呼了口氣,将頭擡起,側着臉對向雲銜,“你說這話,便是在試探我了。”
雲銜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何來試探一說?我孤身隻影的,不過是不自信罷了。”
鶴也的眉頭抖了一下,痛苦地皺了起來。
“你也該信我,明明對不起你的,是我才對。”
那年他十五歲,雖然得到了靈絕的認可,可對折扇中靈力的把握還遠遠達不到熟練使用的程度,也就是說,憑他一人,根本無法拯救整個雲家。
在父親出發前,他偶然聽到雲家妖化和準備天罡絕殺陣的消息,這一切都來得太快,縱使再冷靜的他也亂了陣腳,腦子中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阻止剛下學的雲銜回家。
然而,越是着急,鶴也就越笨拙,試了好幾次才将靈鶴召出,遞去了約雲銜在水沉橋見面的消息。
他不确定父親看沒看到靈鶴,隻是當靈鶴飛出去的時候,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反悔,他或許應該告訴雲銜實情。
但是,一切都晚了。
“我從未這樣想過。”雲銜的身子微微前傾,想要去拉鶴也的手,可最終還是按在了桌子上。
鶴也苦澀地歎了口氣,若說到不自信,他又何嘗不是?
雲銜的那雙眼睛,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裡,可如今,他卻不敢與之對視。
“雲銜,我欠你一個道歉,我們鶴家,欠你一個道歉。”
雲銜的手伸懶腰般慢慢張開,又握拳,又張開,心情放松了不少。
“鶴也,有些事是解釋不清的,而有些事,解釋清楚了,反而更痛苦。”
鶴也咬着牙,終于轉頭看向雲銜,眨了下眼後又迅速避開,艱澀道:“我……我同父親他們的想法不一樣。”
雲銜微微張口,輕笑出聲:“我知道啊,鶴也,所以我不怪你,但我絕不會放過那個算計我們雲家的人。”
語罷,雲銜的眼角露出狠色,而越是這樣輕快說出來的話,越令人膽寒。
壓抑了五年的滅門之仇,不報,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