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銜使勁一抹眼淚,狠狠磕了三個頭,身旁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兩個人就這樣,保持着磕頭的姿勢,很久,很久。
離開雲府前,雲銜回到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停在門前,卻沒有進去。
明明也隻是五年,這裡卻可以用時過境遷來形容,日月輪轉,四季交替,有些人于大火中一瞥便是永恒,可深藏于記憶中的感情,便是燒也燒不盡的。
“鶴也,你說爹和娘他們還會記得我嗎?他們死的時候,應該還是妖化的狀态吧?”雲銜吸了一下鼻涕,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了。
“會的。”鶴也遞過去手帕,“一定會的。”
“謝謝,鶴也。”雲銜拿着手帕,并沒有着急擦鼻子,而是恭恭敬敬對着鶴也鞠了一躬,“真的謝謝你,鶴也,靈堂的布置還有雲府的打理,我知道都是你的意思。靈堂的角落裡,我看到了炭盆,雲家人是在冬天死的,我知道你不想讓他們太冷。鶴也,我替雲家人謝謝你,這個恩情,我可以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去回報。”
久久沒能得到回應,雲銜緩緩擡頭,卻看到了鶴也因委屈而漲紅的臉,他的雙眼溢滿淚水,閃着令人憐惜的光。
“鶴……”
“你是笨蛋嗎?”鶴也攥着拳頭,難受得身子顫抖,“别說這樣的話啊……”
雲銜愣怔一瞬,旋即便将鶴也拉進懷裡,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頃刻,雲銜感覺到鶴也的身子由僵硬變得放松,終于舒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摸了一下鶴也的耳垂,揚唇一笑。
“好了,鶴也,怎麼是我在安慰你呀?我眼睛都睜不開了,可是……”雲銜動了動腦袋,嘴唇湊到了鶴也的耳邊,“可是我現在好開心,真的好開心,我終于終于,不是一個人了……”
鶴也的身子縮了一下,一雙手上上下下,慌亂的摸索,最後攥住了雲銜的腰帶。
雲府周圍的人都被遷走了,而這值得日日回味的一幕,也終将為他的私心封藏。
回去的路上,雲銜不知疲倦地為鶴也介紹着以前的夜陵,比如這裡應該是一家當鋪,那裡應該長着一棵柳樹,誰家的酒最好喝,哪家的包子肉給的最多。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自己的記憶是連貫的,可天降橫禍難以預料,那五年的夜陵沒有他的位置,他必須帶着這份記憶闖出去。
路過一個小巷,裡面隐約傳來了毆打之聲,聽上去人還不少。
“鶴也。”
“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一快一慢飛了過去,将那一堆人圍在了中間。
“誰?!”一個個子很高的小胖孩驚叫了一聲,左右看了一眼後,握緊了手中的棒子。
他的身旁還站着兩個男孩,一個瘦瘦高高,另一個也瘦瘦高高,地上蜷縮着的,是一個有着花色頭發的少年。
“你們是誰?”小胖孩又問了一遍,即便是面對大人也沒有一點懼色。
“對啊,你們是誰啊?”兩個瘦瘦高高的男孩一齊問道。
雲銜挑眉,活動着手腕走向了三人。
“讓你過來了嗎?小心我……”
“啪”!
小胖孩手中的棍子被雲銜一掌拍飛,後者緊接着又揚起了手。
“哇啊啊!救命啊!!!”三人同時抱頭蹲下。
不過奇怪的是,并沒有想象中巴掌打在身上的痛感。
三人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到雲銜将地上的人扛起,然後轉身走出了巷子。
“走了?”小胖孩疑惑地瞪着眼睛。
“不……不是啊,還有一個……”
鶴也走到三人面前,把他們吓得跌坐在地,他舉起扇子,三人以為還是故意吓唬他們,便沒有用手遮擋,誰知“啪”“啪”“啪”三聲,三人的腦袋上便鼓起了一個大包,哭爹喊娘地嚎叫起來。
鶴也覺得吵鬧,轉身離去,卻沒想到剛出巷子口就看到了雲銜。
“沒去醫館嗎?”鶴也問道。
“他死活不去,喏,給我肩膀都咬出血了,這小白眼狼。”雲銜委屈地側過身子,肩膀上的确有兩點血痕。
鶴也皺着眉頭,手還沒碰到男孩的肩膀便聽道:“謝謝你們救了我,不過不用管我,還請你們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
“喂喂喂,你這臭小子什麼态度?要不是我們過來了,你被那三個熊孩子打死都說不定,你……”雲銜自己被咬倒不要緊,可一聽到他對鶴也這般沒禮貌,立刻就炸毛了。
“不會。”少年微微側頭,漏出的半隻眼睛如蛇般冷冽。
雲銜下意識地将鶴也護在身後,沉聲問了句:“你是妖?”
“是又怎樣?怎麼?要打架?”少年承認得很幹脆,一隻手默默向身後摸去,“……”
雲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将手中的刀轉了一圈後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你都咬我了,我還能讓你身上有傷我的東西?現在還打不打了?”
“你……卑鄙!”少年罵了一句,一臉憤懑地瞪了雲銜一眼。
誰知這一瞪,兩個人竟都愣住了。
“是你?!”兩人同時喊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