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怎麼辦?
雲銜現在難受得要死,這樣瀕死的感覺他已經體會過了太多次,可如今不一樣,他不能帶着鶴也一起死,他必須想辦法。
辦法,辦法,辦法……
“說到底,你不過是對我恨之入骨,可這與那些無辜的孩子又有什麼關系?”雲銜的意識逐漸模糊,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拖延一些時間。
“無辜?我難道不無辜嗎?”逢時似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經曆,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平白無故被一個夜陵的人頂替了名額,受朋友恥笑、父親責罵,我就不無辜嗎?!”
“就算沒有拜入太老師的門下,你也依舊可以成為優秀的除妖師,逢時,靈師堂的名單……不會出錯……”
“鶴也!”逢時掄起一拳砸向鶴也。
這一拳力度之大,砸得鶴也耳鳴,久久緩不過來。
“住手……住手!逢時!你有什麼沖我來!!!”雲銜喊完這番話,幾乎是用掉了全身的力氣。
“住手?哈哈,憑什麼你要我住手我就要住手?啊?你們以為你們是誰?憑什麼都讓我住手?!憑什麼都讓我退讓?!憑什麼是我!憑什麼!”
逢時的情緒突然失控,揪起雲銜的領子,一拳又一拳地打了下去。
“我被大哥欺負,還手的時候叫我住手,被二姐冤枉,還嘴的時候叫我住口,我本以為隻要我做得夠好,隻要我變得足夠優秀,父親就會喜歡我,可他還是從來都沒有肯定我!就因為我母親是娼妓嗎?就因為我是娼妓的兒子,所以無論我做成什麼樣子,我們如何忍氣吞聲都還要受人白眼嗎?!為什麼?!母親她也是人啊,是父親把她娶回來的,可為什麼就是不一樣啊?!成績若超過他們,便會引來無端責罵;成績若是不佳,又難免要遭受毒打。住手……住手?呵呵,我要殺他的時候,母親也叫我住手!你們都瘋了,都瘋了!都說我是錯的,隻有我是錯的……不!錯的是你們!我是清醒的!隻有我是清醒的!”
逢時的鼻孔一張一翕,沉重地喘着粗氣,雙目血紅,血絲密布,似要爆炸。
“還有你,雲銜。”逢時恨得幾乎要嚼穿龈血,那仇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剝,“是你鸠占鵲巢,是你毀了我的前途!我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實力?我日日練夜夜練,廢寝忘食,幾近走火入魔,怎麼會達不到甲下?!明明隻要我得到太老師的教導,就能順利當上除妖師,再一步步爬上除妖司司主甚至是禦靈史的位置。到那時,我可以脫離父親,可以保護好母親,還有……還有我那個跟母親一樣懦弱的姐姐,我們可以過上不再看人眼色的日子……可是……就因為你這個人渣,因為一己私欲,因為家族權力,肆意毀掉别人的生活,你們這種不守規矩的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如何能體會到寄人籬下、步履維艱的感覺?!”
雲銜的嗓子發出嗚嗚的聲音,整個身體幾近黑絕,鶴也的情況也如雲銜一樣,蜈蚣勒的他根本喘不過來氣。
“你們不會知道……不會知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我沒再去書院,留在家裡的鋪子幫忙,後來……後來……”逢時連連冷笑,身子顫動的樣子宛如魔鬼,“我的死人父親染上了賭瘾,把家底都敗光了,那兩個他喜歡得死去活來的女人,帶着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唯獨我的母親還願意留在他身邊照顧。然而,他還是那麼的不知足,終日酗酒,動辄打罵,即便如此,我的母親也沒有離開,隻因為他是把她從窯子裡贖出來的人。”
似乎是有些累了,逢時竟然松開了雲銜,坐在了他們旁邊。
往年的記憶對他來說,熟悉卻又奢侈。
“令人意外的是,某一天他回來的時候,心情竟格外得好,不耍酒瘋的樣子倒讓我們有些不适應了。也就是那時,我知道了仙人醉,知道了紅果子,也知道了血參。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了我,還引薦我見到了蝴蝶夢,我的一身蠱術都是跟她學的。我沒有告訴母親這些事情,想着父親這樣子也挺好的,可誰知,那晚我回到家後,竟看到了吊在房梁上的母親的屍體。”
逢時的手嵌進了地裡,他講得忘我,還伴随着瘋癫的笑意。
“那個女人,我的母親,多可憐啊,就這樣難看地挂在那裡。是我的父親逼死了她。我拿着桌子上的休書,和我那愚笨的姐姐說要帶她走,可她不愧是母親生出來的人,說什麼也要留在那個破爛的沾滿魚腥味的家裡。這樣蠢笨的人,我不想管了,但我答應過母親不殺父親,所以我走了,讓她一個人在那裡享福吧……再之後,我聽說他們搬了家,雖然不知搬去了哪裡,可應該是個好地方吧。”
說到後面,逢時的聲音竟隐約有些哽咽。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又回憶起了那些畫面,他嫌棄的愚笨的姐姐,總是會在他被責罰時,偷偷為他留下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
突然,逢時的目光惡毒起來,他抓着雲銜那隻被踩斷的手,狠狠将他提起,湊近他的耳朵說道:“那個蝴蝶夢,你們以為她是什麼良師?她跟我那個混蛋父親一樣,都該死無葬身之地。她不是白白教我的,是我同她立下天道誓言,許諾在我死後把魂魄交給她煉化,助她修成第三命魂才答應的,你們還不知道吧?這個女人有多麼的喪心病狂!但我都不在乎!做什麼事、替誰辦事,哪怕沒有輪回轉世的機會,我也通通不在乎!隻要能給我力量,隻要能親手殺了你,我什麼都不怕!雲銜!這都是你的報應!是你應得的報應!”
逢時将雲銜重重摔在地上,癫笑着站了起來,他的身體伴随着笑聲顫動,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釋放着積壓已久的瘋狂與怨恨。
雲銜強撐着睜開眼睛,他終于明悟為何他看到逢時的第一眼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原來,是因為他們姐弟倆長得太像了。
實在是造化弄人,他救得了他的姐姐,卻無法消解他們之間的誤會。
然而,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供他思考這些。
他們,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