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辭。”
見厲承灡離開,喬渚立刻往前趕了幾步,招手問道:“大人不拿傘嗎?”
厲承灡回頭,笑着搖了搖腦袋,喬濯枝則低頭在他耳邊損了一句:“你這耳朵捐出去都沒人稀得要。 ”
喬渚微微皺眉,看向喬濯枝道:“他為何不拿傘啊?”
“白癡。”喬濯枝扭頭就走。
“你說啥?”
……
清辭閣。
厲承灡并沒有在房間裡見到喬安洵,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拿着傘出去了。
天陰沉沉的,烏雲聚集到了一起,有大團的,也有小團的,像極了人世間的大小不如意。
祠堂裡,喬安洵從母親的靈牌前站了起來,眼角紅紅的,他用力吸了兩下鼻子,卻仍舊堵得不通氣。
他不常出門,最喜歡的地方便是祠堂,把所有閑暇的時間都用來陪娘親,是他最珍貴、最開心也是最向往的時光。
娘還在世的時候,他日日都要跟在娘的身邊,溫習好功課後,就趴在娘的膝上聽故事。
娘講的故事都很有趣,他現在也記得很清楚,甚至倒背如流,可那個聲音,終究不會在他耳邊響起了。
爹……爹也變了。
可是,爹一定是為了他好,爹一定也很想娘。
外面滴答滴答地下起了雨,他的心情也随之沉郁。
走出門,一股熟悉的氣息便出現在了身側。
喬安洵看了厲承灡一眼,有些驚訝,可看着對方那副“就知道你在這裡”的表情,他又立刻換上了一張冷臉。
兩步踏出,那把原本遮陽的傘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頭頂,雨滴敲在傘上,外衣披在肩上,一切不言都揉進了秋意裡。
“受了鞭刑的罪仆,不好好待在房間裡思過,在外面亂跑什麼?”
厲承灡笑了一下,隻簡單回了三個字:“下雨了。”
喬安洵微微側頭,偷偷朝厲承灡的背上瞟了一眼,暗暗舒了口氣。
喬渚的藥會附在傷口表面形成一層隔膜,所以并不會讓血染到衣服上,不僅體面,也利于傷口恢複。
“厲承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喬安洵摸了下鼻子,有些不自在。
要是換作以前,這種話他絕對不會問,咬斷舌頭也不會問。
可是……隻不過一天的時間,甚至不過一天,他竟變成了一個怪人,可以花費心思為了旁人考慮那麼多,甚至還吩咐了那種荒唐的事。
他不懂了,所以,他想問問娘,他是不是病了。
“猜的。”厲承灡很自然地回答道。
“你還真是有閑心。厲承灡,像你這個歲數的人,早該有家室了……哼,若是真的成了家,恐怕就沒那麼多精力待在清辭閣了吧?”喬安洵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手無意地揪緊了衣裳。
“成家嗎?”
厲承灡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問喬安洵,還是問他自己。
“以前似乎是如此打算的。”
“以前?”喬安洵看了他一眼,“那是什麼時候?我看你貌似并不着急。”
“嗯,的确。”厲承灡笑了一下,“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小家夥,值得我改變計劃。”
恰好經過拐角,大風吹得雨水變了向,厲承灡的傘稍稍偏了一點,喬安洵的半邊臉便被雨打濕了。
“厲承灡,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喬安洵抹了把臉,剛轉過頭,厲承灡便拿出手帕輕輕擦了起來。
雨傘傾斜,一如那顆從未持平過的心。
“哼。”喬安洵别過頭,繼續往前走着,“厲承灡,我很讨厭你。”
“嗯,我知道。”
喬安洵目光一怔,不知道為什麼,厲承灡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反而讓他輕松不少。
一時間,他似乎也脆弱了起來,像一直被他瞧不起的雨水一樣,落下,便炸開了。
喬安洵擡頭望了望天,鼻尖一酸,小聲問道:“厲承灡,他們說人死了之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是這樣嗎?”
厲承灡低頭看着喬安洵,眉眼中多了許多心疼。
“不隻是星星,他們會是風,是水,是世間萬物,凡是你目光所及,心中所想,都是他們在這世上存在的另一種形态。這塵間太過喧嚣,無聲的愛反而震耳欲聾,所以他們并沒有走,相反地,他們一直在。”
雨下大了。
喬安洵在下一個拐角處貼近了厲承灡。
不變地,傘依舊傾斜,這一次,疏雨清明,無心窺探少年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