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我喜歡。”姚音華拿過平闆,指着上面的歌詞,“這歌詞,未免太直接了。”
“你喜歡含蓄的。”
姚音華思考了一下,“太直接,便不美了。”
“我愛你,怎麼表達又含蓄又美又能聽得懂呢?”
姚音華笑了,笑得有些心酸。
成逸十一歲出洋,二十歲回國。他的情感表達像洋人般熱烈而直接。
那時他們還是普通朋友。成逸從廣州給他寫信,在信裡寫道——我很想你。
他回信時不敢像成逸那樣直接,隻是事無巨細的叮囑一些吃穿冷暖事宜。
那天是臘月初八。
一出《貴妃醉酒》唱罷,他踩跷退場。從舞台下來,有一段七階的台階。剛從明亮的舞台上下來,這段路對他來說格外黑。
往常田子早早在這裡等着,那天卻不見人。
他拎着裙子,摸索着往下走。他默數着,隻剩最後兩節台階時,突然被人抱住了。
他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哼笑,是成逸。
成逸把他放在地上,扶着他往前走,“看你在台上踩跷,裙角微動,步步生蓮。下了台,便覺得你辛苦。”
“不礙事。你何時回來的?”
“剛回來。”
剛回來,便來見你。後半句成逸沒說,聽得人自是懂的。
“楊貴妃”的頭面華麗而複雜,田子熟練地往下摘。他擡眼看鏡子,看到他身後的成逸正看着鏡子裡的他。
他似被成逸的眼神燙到一樣,收回目光。心卻擂鼓般跳起來,生怕田子會聽到。
兩人回到他的府上。
他對成逸說:“在我這裡吃吧,吃完回去。今日廚房……”
“我和你說會兒話,便要回去。”成逸打斷他的話,走到他近前。
卧房裡還沒來得及掌燈,光線暗淡。
兩人面對面,成逸的呼吸撲在他臉上。
“我很想你。”
他不知如何回應,便牽住了成逸的一隻手。
成逸攬住他的腰,“我要吻你了。”
“吻”對于那時的他來說,是個新鮮詞。他似懂非懂,但沒拒絕。
成逸把他攬在懷裡,“閉上眼睛”。
他便閉上眼睛,然後,一雙柔軟的唇便貼上了他的唇,他的舌便進入了他的口。
成逸更用力地抱着他,吻着他。
他慢慢抱住成逸,卻摸到他腋下的東西。
成逸将他的手捉回來,放開他的唇,頂着他的腦門,“可别走火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成逸随身帶槍。
吻和槍,讓他在同一時間,接受雙重震驚。他睜大眼睛,看着成逸。
成逸笑了一聲,又重新把他抱在懷裡。
對比成逸的這些洋詞,更容易讓他接受的是成逸的擁抱。身體的表達比言語更清晰,他享受這種擁抱。
姚音華的眼睛突然有點酸,他垂下目光,“直接,也挺好的。”擡頭時,見洪川正看着他。
“我們,能試試嗎?”洪川說得很清晰。
姚音華溫柔地笑了笑,緩緩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表情很有把握,确認他的表情可以表達他的意思。
兩人都坐着轉椅,洪川滑過來,離姚音華很近很近,近到可以吻上他的距離。姚音華沒躲。
“你不讨厭我。”
“當然。”
“我喜歡你。”
“我對不住你。”
洪川慢慢滑了回去,獨自旋轉了一圈椅子,待轉回來,他問:“以後,我們還能一起工作嗎?”
“當然能。隻要我還在這裡。”
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終究難如願。
三天後,姚音華和韓素荷一起錄節目。
這首歌的主題是分手,節目組造型師給兩人搭配了一組類似新娘新郎的造型——韓素荷是一件白色抹胸緞面魚尾裙,姚音華是黑西裝。不同于他之前的那種複古西裝,這次的西裝很時尚。
郭曼如覺得兩人這麼穿不合适,想找節目組溝通。
姚音華攔住了她,“這樣的衣服唱這首歌,才最殘忍。”他笑了一下,“節目組用心良苦。”
女聲低音緩緩鋪開,把觀衆慢慢帶入歌曲情感中:“也許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姚音華漸漸起調子,進入第一個副歌部分:“但我無法看着你離開,你還愛我嗎,你還愛我嗎,我沒辦法看着你雙眼說那句話。”
在這段高潮落幕時,洪川加入了一段“婚禮進行曲”,然後再次銜接副歌部分。
輪到姚音華唱得時候,洪川聽到節目導演說:“單切一個姚音華。”鏡頭切了過去。導演又說,“大特寫。”
鏡頭推進,洪川從顯示器上看到了姚音華臉上的淚。
隻有一滴,滑在左臉,落下去。
洪川的耳機裡,響起男女生合唱,“你還愛我嗎,你還愛我嗎,你懂我會不争氣想回到你身旁。”
洪川看另一個顯示器,韓素荷眼裡噙着淚。
導演回頭,對洪川豎了個大拇指,“這就是這期的神級場面了。”
洪川看着顯示器裡的那個人,歌曲落幕,他神色如常。剛剛那滴淚,就像夢幻一般。
這日收工,洪川送姚音華到保姆車。
上車前,洪川說:“我們是朋友吧?”
“當然。”
“如果你有什麼事,難過的事,可以找我。”
姚音華愣了一下,随之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