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宛若孩童,前一刻還是晚霞漫天,轉瞬之間烏雲蓋天泣下點點雨滴,兜頭淋了李紅杏一身。
她拎着衣擺跑進家中,“阿…鶴…”李紅杏紅唇輕啟還沒待話音落完,就見小叔子匆匆拉下窗扉遮掩身影,也阻隔了李紅杏的視線。
“奇奇怪怪的……”李紅杏撇着嘴疑惑地嘟囔,本還想幫他把沾染墨汁的外衫洗一下。現在她對着緊閉窗子瞪了一眼,“自己洗去吧!哼!”轉身回屋更換淋濕的衣裳。
慢慢卸下裝束,心裡還想着也不知怎的,前幾日還沖着她撒嬌的小叔子,突然跟吃錯藥一樣,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客棧裡迎面相遇時,倒也看不出異樣,端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專心幫忙,但二人間對視被完全避開了,談話時也是離得遠遠的,相當客氣,在家中更是完全遇不見人。
難不成是意識到男女之防?李紅杏挑眉,這樣也好,這些時日二人走的确實有些近了,坐在鏡子前梳頭,李紅杏不着邊際思索着。
小叔子今年才滿十八吧,也不知之前在家中有沒有心上人,腦海浮現小叔子那副姿容,感覺難以想象以後會是怎樣的絕色小女娘會和他站一起。
不過那都是遙遠的後話了,到時候李紅杏都不知道自己還在不在小叔子跟前呢。她盯着鏡中身着薄衫烏發披散,眼含秋水紅唇微揚的女人,眼波流轉時唇間溢出一聲哼笑,嘲自己想太多,起身吹熄了燈燭。
萬千雨絲如碎玉跳珠般敲打屋瓦整整一夜,待到天光破曉時才漸息,升騰起的水汽給山巒攏上朦胧的雲霧,整個陳水鎮好似成了仙境。
望着天邊破開霧氣的晨光,李紅杏覺得今天定會是個好天氣,完全沒理會毫無動靜的右側屋子,哼着兒時小調,挎着小籃子步履輕快的去客棧了。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右側窗子才緩緩打開一道縫隙,霎時驅走屋中昏暗,與此同時獨屬于李紅杏的玫瑰香也悄然盈滿房間,桌邊沉默端坐少年眉眼冷郁,周身壓抑着寒氣,滿紙淩亂筆迹中隐約畫了幾朵嬌俏綻放的杏花,但繪畫之人似在懊悔又匆匆幾筆将花劃去。
撇開臉不想看那令人煩心的塗畫,而挂在扶手上的外衫衣袖卻出現在少年的視線裡,墨漬斑駁。兀的雲連鶴生出從未有過的惱怒,憑什麼隻有他難以釋懷,憑什麼她仍舊逍遙快活毫無在意!
他驟然站起身,擰着眉一改内斂模樣,漠然神色傲氣盡顯,可惜眸中充斥陰郁不甘,薄唇抿起不耐的咬緊牙關,卻讓原本溫潤的俊顔愈發淩厲,伸手一把拽過外衫就去院中打水清洗。
不過就是一件污了的衣衫,不過就是一個反複無常、見異思遷的女人!
而這時原本緊閉的大門忽然傳來“吱呀”一聲,竟是李紅杏又回來了。
剛出門沒一會她就想起自己忘記帶裝有齊遠山那錢款的荷包了,她這才又轉頭回家,誰知一進門就見那近日神出鬼沒的小叔子正氣憤搓洗着衣服。
“咳……你可輕點吧,你這樣衣裳都要搓爛了!”李紅杏挑眉,眼尾微微上揚,眼裡滿是星星點點笑意,覺得這小叔子真是孩子心性也不知被什麼惹惱,竟也能對一件衣服生出脾氣。
雲連鶴聽到身後纏綿的語調,身形微頓,冷着臉并沒有回頭,手上倒是順從地放輕了力度。
他的背影透着倔犟,李紅杏搖搖頭甚是無奈,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盥洗衣裳,免得真洗壞了。
這會清晨小風陣陣,拂過李紅杏頭頂的杏花樹,簌簌抖落沾着露水的花瓣,一點一點落在身上帶來絲絲涼意。
雲連鶴為了不沾濕為數不多的衣服,将衣袖高高挽起,搓洗時水珠淌過玉色小臂,髒衣被修長有力的手掐住扭緊,突出的青筋表明他雖清瘦但并不羸弱。單薄的内衫被月白腰帶束緊,還未來得及束起的長發就這麼蓋在後背。
李紅杏的視線緩緩從盆裡遊離到小叔子後腰,看着發尾随着身姿起伏,在腰間晃悠。
他擡手本想拭去濺起的水漬卻扯開了衣襟,隐約間李紅杏在鎖骨處看見了一個淺色胎記,靠在桌邊撐着臉想着是什麼樣的胎記出神,完全沒察覺到小叔子的動作越發僵硬。
雲連鶴頂着嫂嫂過分細緻的打量,拎着衣裳起身晾曬,面上若無其事,慢條斯理從她眼前走過,水漬從他握緊濕衣的指縫溢。
順着滴落一路的水痕往上掃,入眼便是小叔子俊秀挺拔的背影,一如第一次見面那天。被寒意凍的微紅的指尖正平順衣裳折痕,劃過零零碎碎縫補痕迹……
縫補?李紅杏一愣,走到他身側,詫異道,“為何這麼多補丁?”不應當啊……
擡起衣擺一看,每一處都針腳細密,縫合細緻,看得出是需要經常穿所以盡可能縫的看不出來些。
雲連鶴很是平常的取下李紅杏手中的濕衣,“嗯,爹娘身體不好,所以下學時經常要上山砍柴”,他頓了一下接着道:“是我補得不好嗎?”
“你會女工?”李紅杏難以置信。
“會一點,畢竟娘親眼神也不好……”
這些都先擱置一旁,令李紅杏難以接受的是小叔子和公婆怎麼會如此拮據?一開始拿出信裡那點銀票時李紅杏就留了心,“我不是讓你哥每月寄回家用嗎?他沒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