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師父傳送到了月殿裡。南宮宸是無涯仙宗月之一脈的脈主,月殿坐落在月脈主峰頂,一向隻有在商讨脈内要事時,才會開啟。
公冶情上次來這裡,還是成為宗門聖女後,師父帶她往月脈神鑒上登記。
她坐在矮幾旁的蒲團上,心中惴惴不安。頭頂上星河璀璨,旋轉不息。周圍空蕩蕩的,連個香爐屏風也沒有,很有師父的風格。
雪色仙光一閃,月殿門口多出一個人影,她下意識掐了一道攻擊印訣。
來人着銀色長衫,齊膝的鴉羽長發披散開來,發間墜着條叮當作響的銀色鍊子。
“小情兒,你難道要弑師不成?”熟悉的懶散聲音響起,一個精緻漂亮的少年徑直坐到對面的蒲團上。
是師父南宮宸。
望着這張熟悉的俊美面龐,公冶情不得不承認,參加問心道典的男修裡面,單論相貌,九成九都比不上師父。
他年少成名,修煉五十年就度過天劫,仰慕他的女修和想拜他為師的男修,能從北域的無垠海,排到南域的黎山。
無奈之下他被迫隐居幾百年不出宗門,等名聲稍微褪去,選擇幻化成白胡子老頭行走四方。
南宮宸長袖一揮,桌面上多出兩個玉杯,取出一壺月魄釀,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
“今天來的小家夥裡,你可有看上的?”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杯酒,倒進嘴裡,他懶散地問了一句。
她歎了口氣,把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準備喝下:“沒有,我很難在花海裡,挑出最鐘意的那朵。”
“呵呵呵呵。”他輕笑起來,“這可就難辦了,不過為師早有準備。”
她沒有詢問師父準備了什麼,反而是面色沉凝:“借助道侶之力突破,是唯一的方法嗎?也許可以以戰突破,或是繼續領悟。”
南宮宸按住她又要倒酒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荷葉包裹遞給她。
公冶情疑惑的打開包裹,裡面是兩個圓滾滾的肉包子,她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包子有些涼了,裡面的肉汁有些凝固。
南宮宸伸手拂過,加熱了一下包子:“吃吧,你今天起遲了,吃點墊墊,莫要空腹喝酒了。”
她三口兩口吃掉包子。
眼前少女鼓鼓囊囊的腮幫,像秋天的花栗鼠。他眼眸溫和:“阿情,來不及了,你已經卡了五十年,如今體内法力超過心境,繼續下去有隕落之危。”
她想要說什麼,南宮宸歎了口氣:“你不必抵觸,萬年來憑己之力斬破瓶頸悟道飛升,唯有一人,就是青蓮山初代山主,他何等驚才豔豔,天下再難尋第二人。”
“師父你呢?你也即将飛升,你可沒找道侶。”她有些不甘。
“我在旁的地方尋到了自己的道,一年之後我在黎山飛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奪過她的杯子,自己飲下。
“修士的道侶并與凡間夫妻不同,不過是共同悟道修行的夥伴罷了。你若是遇到心儀之人,随時可以更換新道侶。”
望着師父的一開一合的紅唇,即使是從現代穿越而來,觀念先進的公冶情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提議真的很大膽,也很渣。
“也行,我盡量去試一試。”她垂眸應道。
南宮宸突然傾過身子,将一個月亮形狀的墜子挂在她胸口:“不用擔心,為師已經找到了一個保底的孩子,他身份修為同你一般,且承諾願意離開宗門,來無涯做你道侶。”
公冶情微怔,她是無涯聖女,内定的下任無涯宗主。那人若是身份同她一般,應該也是仙宗聖子,他為何願放棄名利地位,入贅無涯呢?
“是誰?師父你莫要仗着武力脅迫他人。”她急匆匆道。
南宮宸自百年前度過天劫後,如今戰力幾近人界無敵。她可不想師父為了自己,去别的宗門強擄男修。
“自願的。”他甩了甩一頭烏發,“快去吧,别在這裡杵着了,記得在你洞府門口看看。”
南宮宸随手将她傳送走。
站在洞府門口的玉碑前,她愣怔的看着上面列出的明日待辦,揉了揉自己眼睛。
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營業?
晨起,去溪邊論道、清談。
上午,要切磋功法、修行經驗。
中午,需輪番宴請賓客。
下午,得品鑒仙葩,切磋丹術。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則是在師父的陪同下,單獨會見手持請柬的世家大族子弟。需得挨個讨論人生,并且交換傳音玉簡的印記,方便日後聯系。
繁密的日程後面,還有長得看不到盡頭的男修名單。
她伸手扶額,想飛升成仙,可真難。前世今生都沒有受過這種苦,怪不得問心道典又被稱為“遭罪道典”。
太陽東升西落,一晃幾日過去。
無涯山門永遠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靈霧裡,朦胧而仙氣飄渺。
因為布置了調節天氣的大型陣法,無涯的天氣有序而随性,随主人的心意變幻。
即使天空中飄着朦胧雨絲,無涯湖岸依舊熱鬧非凡。
見過聖女的男修,聚在一起讨論總結。尚未輪到的男修,湊在旁邊,試圖探聽聖女的喜好,好刻意逢迎。
“前日,聖女誇了淩霄教少教主,說他道韻天成,頗有不凡。該不會芳心暗許了吧?”
“中午的宴會上,聖女多飲了一杯酒,咱們會見時,不妨送一些酒做見面禮。”
“好主意,這就讓底下的人去尋。”
……
忽然,湖邊的樹上突然掉下一個人,滿身酒氣,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這是何人?如此放浪?”
地上躺着的紅衣少年,悶哼一聲,扶着樹幹爬起來,含混問道:
“敢問道友,今天是什麼日子?是否過了三月之期?”
周圍人一片嘩然,大家都争分奪秒,竭力表現自己。
沒想到有人毫不在乎。
忽然,有個中年修士了然道:“這是青蓮山少山主翊離。”
修士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你們看他的衣擺上繡着的星宿,是青蓮山蔔者傳承裡當代技藝最強者才能穿的。”
“青蓮山?就是那個萬年前的第一宗門?”
“什麼第一?青蓮山早就落魄一萬年了,現在就剩大貓小貓三兩隻,靠給人占蔔混日子。”
“這樣不堪的人?也配來問心道典?”
被人叫破來曆,翊離終于緩過神來,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
震蕩靈力,散去酒氣,笑吟吟對着衆人揮手示意:“正是在下。”
人群中,一個面露不屑的桀骜修士站出來:“占蔔損耗壽元,我看你的修為,怕是沒等到迎娶聖女,就要咽氣。”
紅衣少年唇角勾起一絲淺笑,身上閃過幾不可察的紅光。
他神色自若道:“我自知身份,不敢惦念聖女。來無涯,一是收到請柬,需盡禮數;二來是為了幫助大家。”
桀骜修士不屑:“你自身難保,如何能幫到我們?”
翊離向着四方修士行了個禮,揚了揚下巴:
“論及蔔算,除九重天阙外,我青蓮山若稱第二,相信沒有敢稱第一的。大家若是心誠,可找我蔔算一卦,僅次一卦,心誠者得。”
被師父帶着,隐身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公冶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問心道典,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心誠者得。不就是誰出價高,誰就心誠嗎?
有趣。
不若,今天便是從他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