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缭繞着輕紗,遮擋住滿地幹涸的鮮血和碎屍。
翊離負手站在崖邊,凝視着腳下翻滾的雲海,大紅衣袂飄拂翻飛。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腐臭氣息,背光的地方,能看到縷縷黑氣,這是死者不甘的執念,在逝去的地方徘徊。
如果放任不管,或許幾十年後,這裡會變成一處極陰之地,滋生怨靈。
他雙手結印,輕聲誦念:“……億曾萬祖,幽魂苦爽,皆即受度,上升朱宮。”
随着清脆的聲音,他背後的黑氣緩緩消散,金色的陽光灑入林間。
轉身眺望,剛才還死氣森森的樹林,現在已經恢複正常。
翊離單膝跪下,左手托起青要蓮華,右手虛按在地。
五根指節分明的指頭忽然下壓,整座山的靈勢驟然彙聚,地氣凝聚成一條無形的巨龍,搖頭擺尾朝着崖下飛去。
他剛才以青蓮山秘法調動了附近地域内的天地之力,雖然無法直接打開封印,但是能用氣運之力加持結界裡的人,助他們脫困。
無邊雲霧中,公冶情蕩着腕上的找死,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邊的端木清閑聊。
“我一直很好奇,玄天劍派的法袍像白孔雀一樣,你們不累嗎?”
她盯着旁邊的青年,他身上的道子法袍更是繁複。
普通玄天劍派弟子法袍,較尋常法袍,多了些許裝飾的垂帶繡飾,行走坐卧間更顯飄逸。
而道子法袍則是層層疊疊,垂帶上滿是精緻刺繡,末尾還墜着玉珠和流蘇,背後拖着長長的披帛。
他穿着這身,在封印形成的雲霧間墜落,恍若神明臨世。
端木清無奈一笑:“宗門裡有專門的咒術,能整理衣物。”
他擡手捏了個訣,身上的帶子瞬間服服帖帖。
公冶情心中啧啧稱歎,果然美麗的背後都得負重前行。
“厲害,你們劍修還真是無聊。”她随手拽過一根飄帶,用指頭繞着玩,“怪不得大家都稱呼你們是……”
她驟然閉嘴。
“呵呵,孔雀劍派嗎?”端木清輕笑一聲,随口接道。
“初代玄天祖師說過,劍修孤僻,得打扮得漂亮些,才好結識朋友。”。他解釋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尋找道侶,祖師飛升前,設計了上萬套法袍,收在宗門的典籍庫裡。”
“真是無聊!”公冶情目瞪口呆,很難想象創下玄天劍典的劍修,還有這樣的愛好。
下一刹,冥冥中的靈感自心頭浮出。
她拽了拽腕上纏繞的找死:“端木清!”
羽衣青年轉過頭:“情兒?”
“我想到了一個脫困的方法。”她和端木清對視。
“崖下大概率封着堕神,我如今半隻腳踩在神道上,或許可以激蕩我的道,打開一絲裂隙。”
神靈會定期檢查,他們施展神力進出封印,理論上她也能做到。。
端木清沉凝片刻:“裂隙通向哪裡?”
“随機,運氣好能出去,運氣不好直接跌到堕神的懷裡。”她垂下眸子,“到時候恐怕想死都難。”
“聽你的。”他語氣平靜,聲音溫和,“若是不幸,在我死前,不會讓你受傷。”
“那就請道友随我一拼!”她躍躍欲試。
這世上的人很奇怪,有的人瀕臨死亡會崩潰,而她則恰恰相反,反而心中升起幾分戰意。
端木清緩緩拽緊腕上系着的找死,拉近二人的距離。
他側過頭,垂眸望着她,輕聲道:“我表字嗣音。”
“嗣音,我已經用找死連接了你我,現在我就打開通道。”她心中品味着這兩個字,想起自己洞府屋檐下挂着的金鈴。
公冶情阖上眸子,将意識沉入識海,星海中騰起雲霧,逐漸形成一個漩渦。
她周身蕩漾起水波一樣的七彩輝光,映照在周圍的雲霧上,顯出一道彩虹。
海一樣的靈力注入,彩虹化作神橋。
“來!”她拉着端木清跨一躍而起,消失在橋上。
穿越結界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把人扔進了漩渦,她飛速旋轉,頭暈眼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被從空間中抛出來,砸在地上。
星光滿天,草叢裡的螢火蟲驟然飛起,亮起一片幽幽螢光。
過了許久,眩暈之感消失,她扶着腰,從地上爬起身。
然而她剛起到一半,又被巨大的力量拽了回去。
端木清的衣帶把她纏住了。
她好氣又好笑,覺得自己像蛛網上的小蟲。
他也反應過來,耳根泛紅,掐訣理順外袍,然後率先站起身來。
公冶情坐在地上,望着青年伸過來的手,遲疑了一下,閃避開來,撐着地站起來。
“情兒,其實你不必如此。”端木清低低歎了口氣,眼中落寞,“強撐着自己。”
“我…習慣了。”她有些遲疑。
她做了太久的無涯聖女,日日維持高高在上的形象,就失了自我。
亦或是師父去世後,她驟然面對世間的凄風苦雨,一時無法适應,隻能結出一層厚厚的殼子保護自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面對他人的好意,下意識畏縮着逃避。
“嘴硬的人,往往心軟。”青年伸手撫了撫她的脊背,就像摸小貓一樣。
他溫聲道:“同樣,喜歡拒絕的人,往往……”他止住話,沒有繼續說。
周圍逐漸彌漫起淡淡的霧氣,逐漸遮擋住漫天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