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合歡宗趕往萬劍山并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樣困難，等弟子進去通報似乎也不如我原先想的那樣難捱。
守門的兩名萬劍山弟子的境界堪堪才到金丹，問過我的來意和姓名，神色便從原先的淡然變成了好奇，原先抱着胳膊拿劍的姿勢也換成了将手放在身體兩側的姿勢。有些像是合歡宗才入宗門就撞上我的弟子，看模樣竟有幾分拘謹。
“劍尊說過，若是合歡宗姓齊的長老來了，直接請她進去便是。”其中一個将本命劍收回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但是我與他都才進萬劍山不久，因此也不曉得你是不是真是那個齊長老。勞您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去請劍尊過來。”
我一面在心中感慨不愧是萬劍山出來的弟子，腦子當真直的不能再直，動過這念頭後轉身去通報倒也就罷了，非得說出來。一面笑着同他說了聲好。
這一個轉身進去了。另一個卻看我一眼，又是一眼。瞧着像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又不太好說出口似的。
他看我的次數實在太多，我都疑心是不是自己穿着的緣故，低頭一瞧。來時我特地挑了件青綠色的衣衫，不似在宗門常穿的那樣紅豔，怎麼也不至于太惹眼……
“渡劫的感覺如何？”那弟子大抵是從我動作曉得自己這會兒已經露餡兒，大大方方的瞧我，說完這話後又抛出另一句更硬邦邦的話來，“我和方才那位弟子都已在金丹待了許久，怎麼也突破不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你有什麼盡早突破的法子嗎？”
修仙者哪個會這般直接問，誰不是委婉再委婉，也隻有萬劍山的弟子才會這樣直白。我低頭，想一想自己平日裡修煉的方法，分明已經做了幾世合歡宗長老，卻還是有些張不開這個嘴。
總不好說我是合歡宗的外門弟子，修煉快是因為與好多人雙修的緣故吧……
合歡宗的弟子大都愛說大自在殿的佛修很麻煩，總得小心斟酌，生怕惹惱對方。我卻覺得萬劍山的這些個有話直說的劍修比大自在殿的佛修更麻煩。前面有一個大乘期卻強行陪着我到了結魂契才肯走的溫遠，往後對上萬劍山的弟子我都多了幾分小心，生怕自己無意說的什麼渾話被他們當了真。
然而這弟子瞧我的眼神是如此殷切，我說不出自己的心訣是如何修煉，也說不出什麼我也不知的假話。在原地躊躇了許久，絞盡腦汁的想這瞎話要怎麼編聽着才像那麼回事兒，忽而聽見前方傳來了溫遠的聲音。
“——齊止！”
我擡頭望去，溫遠同我對視，眉眼間已經帶上了幾分歡欣。
他全不顧身後追的努力的弟子，也像是在瞬間抛卻了屬于自己劍尊的那重身份。這句話才将将到我耳邊的功夫，身影便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身上分明還是萬劍山的常穿服飾，瞧着卻比這兩名同樣服飾的弟子好看得多。
“你怎麼來了？”溫遠笑着問我，“來了怎麼不幹脆些傳音喊我，也省了在這兒等的功夫。”
“你說得像是我在這兒等了許久似的，不曉得的聽了這話還當我是從白日等到天黑呢。”我幫他整一整衣服，輕輕拍上一拍，“你是在領弟子練劍嗎？”
“沒。”溫遠道，約莫是沒得到答案的原因，他再問我一遍，“所以你怎麼會來？”
“忽然想起今日是你生辰，”說到這兒，我輕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若非今日整理那些紙鸢時忽然想起，我大抵就要錯過他的生辰了，“因此想來問你要不要同我去凡間玩兒，不過你若是在忙……”
“好。”溫遠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今日不忙。”
他答得極快，瞧臉上的神情似乎對我又帶他去凡間并無不滿，隻是記得他生辰便已經很好了。我卻忽然覺得心中有些酸澀，總覺得有幾分對不起他，當即挽住他胳膊，大話放得響當當，“好！那這次便由我禦劍帶你去！”
“好。”溫遠還是點頭，臉上已有了幾分笑意。
隻是在我打算喚出那把常用的魔劍時，劍尊伸手攔住我，再将自己的本命劍喚出。仍是通體雪白的那把劍，不過這次禦劍的人換成了我。
我大着膽子往上踏，卻又在下一刻反應過來還有些問題要他幫忙解答，複又跳下來。
溫遠朝我眨眨眼：“怎麼？是否得換身跟你相稱的衣服？”
我搖搖頭，對他道：“隻是忽然想起個問題……我忽然想起許久前你也是從練氣一步一步走上來的，所以，你碰上無法突破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這話問的蹊跷，卻又不是很蹊跷。
溫遠向來聰穎，因此即便現下我有意不去看那兩名弟子，他也明白了我這聽着就有幾分莫名的問題是怎麼回事兒。
“不止需要勤加苦練，空閑時也需得仔細考慮自己劍術還有哪些地方需要精進。”溫遠刻意朗聲道，“切記，不可好高骛遠。”
“好，知道了。”我再次踏上劍身，這次沒有再跳下去，隻沖他一伸手，“來罷。”
溫遠握住我的指尖，跟着踏上來。
他的本命劍和主人是相似的性子，在我二人上去後也隻是輕輕晃一晃，像是在同我說可以前行了。我因此定了定心神，在心中說服自己要冷靜，大話已經放出去了，這又是在萬劍山門口旁，門口還守着兩名萬劍山的弟子，怎麼也不好說些我不來了的賴皮話。
不就是溫遠的本命劍嗎！我在心中喊，為自己鼓勁。都說劍随主人。況且劍又不會說話，定不會像他似的瞧不起我！
晃晃悠悠着，那劍便帶着我們上了雲端。
待到雲層上，溫遠才輕輕咳一聲，随後輕聲喚我的名字：“齊止。”
我轉頭看他，用眼神問他要說什麼。
“禦劍需得心聲合一，這又是我的本命劍……”溫遠緩緩道，“因此當你同劍心神合一時，我也聽得見你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