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遠自然瞧見了那把劍,然而他的身形甚至未做停頓,隻轉頭向齊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刻,手中的劍便順勢往上,與那把由自己鍛造的劍打起來。
說是打,瞧着倒也有幾分逗着玩兒的意思在。
隻一招未将這把忽然出現的劍給打飛出去便可看出。
齊止就在近處看着,本該是符合她心意的畫面——她正是想要以此讓劍尊放松下來,哪怕自己并不知曉對方為何會感到煩躁。
然而支撐着自己的那把軟劍是她的靈氣,劍所舞出的招式便是她心中所思所想。可以說與那劍尊比劍的不是劍,正是她自己。
這會兒眼見着自己的劍被劍尊壓過一頭,還被像是狸奴捉鼠那樣逗,她心中如何能服氣?
那把軟劍的招式越發淩厲,已在空中舞出了殘影。然而揮出殘影的每一下,都還是被劍尊給重新壓制回去。一劍一人比劃間,劍氣也在從中不斷從他們所在的位置溢出,在這個山頭上練劍的諸位弟子已經被迫往後挪開幾丈的距離,生怕被殃及。
每個萬劍山的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們二人。
一部分弟子看顯得自得的劍尊,希冀能從中學得一二,盡管他們壓根看不清劍尊招式的變化。一部分人則去看坐姿從翹腿改為端坐的合歡宗長老。分别注視着二人的兩撥人的心中不約而同彈出一個疑問:這究竟隻是在借着切磋劍術來打情罵俏,還是當真動了火氣?
怎麼他們越看越覺得更像是後者,不然那合歡宗長老怎麼會怒氣騰騰的站起來!?
業已站起來的齊止此時怒極反笑。她早過慣了借着溫遠的劍氣狐假虎威的日子,想要動手隻需讓身旁的劍氣動手。如今不能用溫遠的劍氣去對付他本人,隻能自己來。
她知道自己比不過劍尊,一個是從幼年時就在練劍的劍修,一個是半道出家的家夥,然而……這也太過憋屈了!原本她不過是想要溫遠心情變好,如今她是真生出幾分火氣了:不說真勝過劍尊,但總不至于一下也刺不中吧?
一來一回幾百次,她就沒一招刺中對方的!
“劍來!”合歡宗長老向空中一揚手,那把和劍尊打了數百個來回卻一直沒讨着好的軟劍便轉個彎,徑直飛回她的手心。
劍尊此時正在興頭上,以他對齊止的了解,他知道此時對方正在為沒有得手一次而感到生氣。所以他并未如旁觀弟子心中所想那般将自個兒的本命劍喚回,隻使勁握住手中那把劍,朝齊止一招手,正是個‘過來’的手勢。
瞧着不像是在喚人過來,倒更像是在挑釁?圍觀的弟子心中直打鼓。哪怕萬劍山大多弟子不通情愛一事兒,也知曉這會兒劍尊做的事兒是他們決計不會在此時做的。
不是說他二人甚至結了魂契嗎?怎麼這個節骨眼上還在挑釁對方?!
——隻一瞬。
穿着紅衣的合歡宗長老便攜着那把劍跟滿腔怒火逼至劍尊跟前,那把軟劍最後抵在劍尊眉心的位置。隻消再往裡進一寸,便可抵進去。當着萬劍山所有人的面,将大名鼎鼎劍尊給殺死。
而齊止就仿佛沒聽見周圍人的驚呼聲似的,她隻利索地收回了劍,重新綁在自己腰間。臉上更是難掩喜色:“溫遠!瞧見沒!是我勝了!”
“你赢了。”溫遠笑着說,也将本命劍喚回去。
下一刻合歡宗長老便附耳過去,不忘為他二人施一層隔音:“我曉得是因為你讓我的緣故。”
她還不至于自大到覺得自己真能在劍術上勝過劍尊,不過劍尊這會兒已經退步,她也不會蠢到将對方遞來的台階一腳踢開。
“你勝過我,”然而劍尊卻沖她眨了眨眼,“卻并非是在此處。”
合歡宗長老下意識往旁去看,然而不曉得這些萬劍山的弟子長老如何想,是不是覺得他二人在打情罵俏。這麼一眼掃過去,隻瞧見了這些人的頭發。除她之外,竟無一人有幸目睹劍尊這樣可愛的神情。
她松了口氣,盡管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而松了口氣。
“現在不覺得煩躁了嗎?”齊止問他,左右這會兒隔音未撤下,他們大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溫遠愣了愣,随即反問:“你知道我在煩躁?”
“這樣簡單的事兒一眼便看得出。”齊止指了指自個兒的眼睛,顯然是不太明白劍尊怎麼會這樣問,“我長着眼睛呢,沒瞎。”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遠想了想,“我是想說……你怎麼會看得出呢?不少人都說我闆着臉,根本看不出我心中的情緒。”
齊止抱起胳膊,有些莫名:“你我在一塊兒都這麼久了,該說的話都已說清,該做的事兒也全都做過。若是現在還連你情緒都看不出,那我也太差勁了。”
“你勝了。”溫遠看着她,将自己的手伸過去。
“這話方才不是已說過了嗎?”齊止咕哝着,将他的手牽住,“越強調越讓人覺得你是在逗小孩子,萬劍山的木頭疙瘩。”
溫遠笑了笑,他揮手去了齊止方才放下的隔音,卻并未對她多做解釋。
他說的勝哪裡是說剛才的劍呢?
他說的分明是齊止雖不曉得他為何煩惱,卻知曉如何将他從那痛苦的漩渦中帶出來。
他說的分明是齊止不知他煩惱的是希望得到那一聲親昵的‘溫遠’,然而在所有萬劍山弟子和長老在心中覺得後怕以前,劍鋒隻需往裡一寸就能奪走他性命的那一瞬間。合歡宗的長老所喊出的那一聲親昵的‘溫遠’。
合歡宗的長老看上去并非什麼都知曉,然而她知曉如何解開他的心結,這便足矣。
這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