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月迎一路風馳電掣，在吃了一嘴風和小灰塵後終于抵達了龍城。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比初到時淡了不少，但她的心情卻不比那時明朗幾分。

離開樹林後，視野漸漸開闊起來。宏偉壯麗的龍城威嚴地屹立于天地間，厚厚的烏雲堆積在空中，天色陰沉，暗光照着城牆上的斑駁血迹，蒼涼悲壯。

李月迎嗅到了夾雜在腥味中的一絲淺淡氣味，身為在Q城生活了足足十四年的純種南方人，她敢肯定的是：快下雨了。

騰雲閃馳飛馳入城中，李月迎立馬就看到了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的數名黑武士，以及圈中隐約可見的幾種眼熟色彩光澤。

一進城門，她一隻手松開車把，單手駕車。懸在空中的那隻手五指微微蜷起，此刻起，一縷縷如同薄紗飄帶一般的白煙開始彙聚到她手中，随着白煙的不斷聚攏，李月迎手心一顆渺小的球體慢慢增生變大，最終形成了一個籃球大小、被白色柔光層層萦繞的青色異能量球。

她的車速快，逼近時悄無聲息，等到黑武士們感覺到背後有一陣強光襲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讓讓！讓讓！”

李月迎手中的異能量球變幻為一個曲面圓片的攻擊性盾牌頂在車前，多數黑武士連她一根頭發都碰不到。

——不過，就算沒有那層盾，她們也不敢對李月迎怎麼樣。畢竟她們的将軍看起來可是相當重視這個小女生。

但李月迎本身也沒有太多想要傷害黑武士的意思。原因有兩點——其一，她現在身體并不算大好，異能量能省則省。

其二，她們的老大蠍子王跟李月迎之間曾經發生過一些現在的李月迎不知道的事，且蠍子王對她似乎還有分外深刻的感情潛在，加上蠍子王又是喂她解毒藥物的最大嫌疑人，這搞得李月迎不太好意思對人家的手下下手。

李月迎暢通無阻地來到包圍圈正中心，騰雲閃馳橫停在天羽面前，以一種保護姿态護在三位半死不活的隊友前。

天羽原本還保持着戰鬥姿勢跟蠍子王無聲對峙，臉上嚴肅的表情在看到李月迎過來後立馬化為驚詫：“李月迎？你怎麼來了？…排毒速度這麼快的嗎？”

李月迎下了車，聞言有點尴尬地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蠍子王，小聲回答：“沒排完，但我感覺還好。”

“呵。”

涼風習習，蠍子王主動上前一步，冷笑一聲。

李月迎一激靈，轉頭看向聲源地，護目鏡後黑色的眼睛戒備地睜大，卻不沾染一絲一毫的惡意。

不過很可惜，蠍子王看不到這些。

她定在原地，妩媚動人的紫眸既悲情又帶有某種探究意味地看着李月迎。

就算已經十萬年沒有再見，但蠍子王依然記得李月迎的身形和模樣。

一樣的黑發、一樣的白膚、一樣的青色盔甲……渾身上下除了那雙還沒有變化的眼睛外，沒有任何異樣。

分明是同一個人，但在她泛黃的回憶中，恩人姐姐的身影卻總是和面前人相斥，一直重合不到一起。

一直到幾秒後，她才頓悟。

——哦，原來是自己忘記了。恩人姐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面對着自己過，她一直都是把自己護在身後，全力把遇難的白龍族人護在身後，就像是一個意志堅強到刀槍不入的守護者一樣，即使渾身都是血，也還是要拼死護佑自己所堅定的一切。

但現在……

龍瑩不動聲色地看向李月迎身後的其他三名超獸戰士，鮮紅色的血液映入她的眼底，為她的眼神平添一分哀傷。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論如何都會用盡全力保護他人。

隻不過站在她敵對面的人，變成了自己而已。

……

李月迎有點無措，從蠍子王的反應來看，她認為自己确實跟她有點故事。

我應該開口問嗎？就算我開口了，又該怎麼說？

天羽也注意到了蠍子王的異常，她看了一眼身前沒有任何動作的李月迎，安撫性地用手掌輕輕拍了拍李月迎的肩膀，沒有說話。

這個動作給了李月迎莫大的勇氣，她的心砰砰跳着，剛張口準備先說點什麼時，對面的蠍子王紅唇輕啟：

“你應該不記得我了吧。”

女人成熟的聲線撥動着李月迎的心弦，看着緩步走向自己的蠍子王，她剛激起來的勇氣頓時不複存在，害怕地想要後退。

蠍子王距離李月迎不過十幾米距離，但後者卻感覺這一段路太長了，長到她站在原地都感覺到疲倦，心驚的感覺時時伴着她。

……不行，不能認慫，不能後退，天羽還在我後面，火麟飛和龍戬還在地上癱着。

李月迎強行抑制住自己想要幾個後撤步拉遠距離的想法，渾身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

終于，蠍子王在離她不到一米時停下了腳步。

李月迎擡起頭，佯裝大膽與她對視。

蠍子王在來時已經卸下了頭盔，李月迎強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這麼近的距離下，李月迎的雙腿都有點想打顫。

好高…

李月迎吞咽了一下口水，整個人被籠罩在蠍子王的陰影裡，壓迫感十足。

蠍子王卻意識不到李月迎的顧忌，精緻大氣的臉上洋溢着妩媚的笑容：“好久不見，我的恩人。”

——我們已經天各一方。萬千世事中，變數唯有我與你的重逢。

但早從我下定決心追随冥王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我不會退卻，也不會後悔。

隻是我仍然有愧于你。

“就算我們眼下境地如此，立場不同，但我依然欠你一個道謝。”說着，蠍子王右手按在左胸上，左手緊貼在腰側，頭低垂着，朝李月迎深鞠了一躬：“十萬年前，謝謝你。”

“？！”

李月迎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着眼前蠍子王白花花又有一撮挑染紫發的頭頂，連退好幾步，天羽都拉不住她。

等，等等，這是什麼發展？

雖然有預感會很炸裂，但是根本沒想到這麼炸裂啊！

她的反應激烈，蠍子王卻也沒有任何不滿，直起身子後又說道：“剛剛的事，也抱歉了，我沒有看清是你。”

她指的是中毒。

李月迎下意識想擺擺手說沒事，但手剛擡起一點的時候又立馬發覺：等等，這好像不是什麼小事。

所以她把手又放下了，心裡斟酌着應該怎麼回複蠍子王的話。

龍瑩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雖然看不懂來自第一平行宇宙的手勢語言，但還是猜到這不是什麼好寓意。

看着她畏畏縮縮的樣子，龍瑩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最初想問的“你願意跟我走嗎”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原因無他，她們之間相隔了十萬年歲月，橫跨了前世今生，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任何表現出來的重視、親昵、挽回都是徒勞。

就算這些都不算數，就算除去思維與行動的天壤之别，冥界與聖界，本身就隔了一整個萬丈深淵。

即使蠍子王效忠于冥界，忠于冥界思想，但她依然不認為她們之間誰對誰錯，因為就算十萬年前的那抹月光轉瞬即逝，但也曾實實在在地照亮了她。

“…那個，我想問一下，就是——”李月迎終于找到自己的發聲部位，勇敢開口，“是你給我解毒的嗎？”

“是。”蠍子王颔首，爽快地承認了，“或許效果還不錯？我沒想到我們隻隔了這麼一會兒又見面了。”

說着，她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放到後面的龍戬身上，目光玩味。

李月迎還以為蠍子王是準備越過自己攻擊天羽，下意識一個後撤步，握住天羽的手把她拉到身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渾身上下的異能量開始湧動。

蠍子王收回視線，看李月迎警惕到草木皆兵的模樣，挑了挑眉：“怎麼？你以為我要傷害她？”

李月迎：“……”

天羽：“……”

一陣冷風吹過，李月迎希望這風裡摻了毒藥，聞一下她就會當場暴斃。

蠍子王從鼻腔裡擠出了一聲淺笑，饒有興趣地抱臂看着她。

李月迎：求你别看了啊啊啊我想死！

“呃……”李月迎尴尬得頭皮發麻，想要找話題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我們十萬年前有什麼過節嗎？抱歉，我的記憶裡我隻活了十幾年，不知道十萬年前都發生了什麼。”

“這個啊。”蠍子王默然片刻，好像是在思索從何說起。

“十萬年前，你救了年幼的我。”

龍瑩上前幾步，擡手輕輕取下李月迎的青色頭盔。

烏發如同瀑布般傾瀉垂落，在龍瑩記憶深處盤亘數年的那張臉終于以生動的模樣再現于她的視野中。

李月迎不明白蠍子王要幹什麼，隻是以一種僵硬的姿勢仰望她，瞳孔輕顫。

在龍瑩穿着金屬盔甲的手撫上她的面頰時，李月迎整個人瑟縮後退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龍瑩的手纏上。

少女感覺到蠍子王硬邦邦的冰涼掌心正輕輕覆在她的頰邊，指腹摩挲着她的臉，卻又很小心地将自己穿着盔甲的尖銳指尖避開李月迎的眼睛與鼻側。

那雙紫眸深深地看着李月迎，像是要把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節是什麼觸感、是什麼模樣都刻入指腹和大腦，未知的晦暗情緒逐漸填滿她的眼。

“——你和冥王一起，救了我。但你卻死了。”

“？？？”

被這個簡略叙述驚到的李月迎渾身一震，下意識甩掉蠍子王的手，後者一時沒反應過來，尖利的指尖在李月迎的臉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