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治有什麼不好?”站在對面的夜淩雲反問,“如果沒有強者的統治,這個宇宙就是一片混亂。”
李月迎有點想扶額,但眼下的境況不允許她做出這麼有損己方氣勢的舉動。
怎麼感覺這些對手的理念都一個樣?全都是極端主義者啊,腦瓜子嗡嗡的…
“你胡說!”泰雷斬釘截鐵地反駁道,“強者不應該統治弱者,而更應該去愛他們!”
“愛?”夜淩雲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底下第一笑話一樣,一直以來都維持着平靜的面上,在此時竟浮現了一絲笑意——雖然是嗤笑:“這隻是一種讓人覺得很惡心的借口——它隻是一種弱者祈求強者給予他們不應該得到的東西時的借口。”
“你少在這裡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火麟飛皺着眉,耳廓通紅,他向前疾走幾步,像是急于控訴對方的錯誤言辭,卻被李月迎輕輕地拽着手肘拉了回來。
李月迎面色如常,在夜淩雲的煽風點火下不為所動:“别跟他急,我們連蠍子王和鲸鲨王都說不動,還想說動他?”
火麟飛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發現貌似确實是這個理。
但他還不是很服氣,争道:“但他說的話太那個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把耳朵捂上,”李月迎說,“不要浪費時間,都知道我們說不過他了,與其在這裡開辯論賽不如直接開打,一開始就沒有奔着平安度過第四平行宇宙的目标下飛船,現在也不要癡心妄想,該打打該輸輸該赢赢,多費口舌隻會把我們置于更不利的境地,你要不算算還有多久冥王就該複活了?而且,他這人看着比鲸鲨王難搞多了,我們可能說不過他,還反被他說動,那不是更要命。”
她這一番話确實有道理,其他幾位超獸戰士在聽完後即刻閉上了嘴。
見對面突然失聲了,夜淩雲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怎麼?”
眼看着泰雷還隐隐有想跳出來和這個反社會分子強辯八百回合的苗頭,李月迎趕緊清了清嗓子,站出來直面夜淩雲:“我覺得,我們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
“世界上人那麼多,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為什麼非得強逼着對方同意自己的理念?你有你的處事觀念,而我們也有自己的追求,觀念立場本就不同,俗話說得好:‘實踐出真知’,與其在這裡辯論這些東西,倒不如看看我們之間誰會笑到最後。”
夜淩雲眯起赤色的眼眸,眼底的戲谑不置可否:“如果你們失敗了呢?”
“我相信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這就足夠了。”
李月迎的聲音在隻有風聲作響的空谷中傳開,咬字明晰,一字一句都像是重錘落地般的堅毅,擲地有聲——
“即使我們失敗了又怎樣?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有愛有勇氣的人,後來人會走上我們走過的道路,打擊我們打擊過的敵人,直到我們的共同夢想實現的那一刻。”
“①正義是殺不完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黑發少女看着眼前的夜淩雲,劉海下漆黑的眼眸不複過往的無神,它們在此時倒映出些月亮皎白的光芒,眼底的決絕與這片土地的成色截然不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向目标前進——直到一切的盡頭。”
在她側後方的泰雷聞言一怔。
——師父也說過類似的話。
回憶起元正,泰雷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李月迎曾完整複述過師父的一段話給他聽:
【甯願做正确之事的殉道者,也不當錯誤時代的受益人。】
由于是複述,他并不知曉師父說這話時的樣子。
思及此,泰雷又一次把目光認真地放在了這位戰友身上。
——不過現在,他似乎能窺見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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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賽無疾而終,面對夜淩雲提出的“公平決鬥”這一提議,李月迎沒什麼意見。
倒也不是她自視甚高,覺得公平決鬥自己會有勝算,隻是覺得事情的發展終于正常了起來,大家沒有再開沒有任何用處、隻會徒增煩惱的辯論賽了。
最看不慣夜淩雲理論的泰雷自告奮勇,成為第一場對決的人選。
絕對的速度型戰士和初出茅廬的力量型選手之間的對決勝負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李月迎的眼神洞察力是隊裡最強的,隻看了十幾秒,她就能肯定:“夜淩雲在放水。”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對,放的是海。”
坐擁一整支雲蝠軍團的将軍的實力絕對毋庸置疑,夜淩雲面對泰雷出的每一拳每一腿,他都遊刃有餘地應付着。盔甲摩擦碰撞間不斷擦出火星子無不昭示着泰雷的全力以赴與戰局的激烈,但夜淩雲仍是那副輕松的樣子,仿佛在和眼前這個力氣大得能将别人武裝打到凹下去一塊的超獸戰士對戰的不是他一樣。
整場戰鬥起起伏伏,夜淩雲始終泰然自若,李月迎隻在最後的時刻見到了他認真戰鬥時的模樣——
男人手背甲上驟然伸出的三根獸爪般的利刃讓李月迎的心立馬懸了起來,她在通訊中提醒泰雷小心夜淩雲的手,但這對泰雷一個力量型戰士來說還是有些困難。
利爪觸及胸甲的那一刻,泰雷聽到自己胸口金屬劃拉的刺耳聲響與耳麥裡衆人的驚異聲混為一體,他幾乎是習慣性地想要側開身體躲過這一記爪擊。
夜淩雲毫無表情的下半張臉上對此仍無甚觸動,他早在泰雷有所動作前就熟稔地轉動手腕,将對手的胸甲與自己的爪尖的位置卡得剛剛好。
泰雷隻聽到耳邊隊友嘈雜的話音,與自己胸口處“咔”的一聲響,隔着兩層護目鏡,泰雷那雙瞪大了的眼睛想要看清夜淩雲的神色,卻在目光觸及到鏡片後那隐隐約約的绯色前感受到來自于胸口處的近乎極緻的上挑感——夜淩雲竟是借着自己的利爪與他的胸甲,硬生生把他從地面上挑了起來!
泰雷隻感覺胸前有冷風毫不留情地灌入,他并不擅長空戰,又或者說,就算擅長那又如何?他的胸口甚至包括雙臂都被震得發麻,動無可動,根本無法起到任何作用。
反觀夜淩雲,他像是不會感到疲憊一般,挑飛泰雷對他來說就像普通人向上扔起一隻玩偶那麼簡單。在其他人還有些不明白此舉意義在何的時候,夜淩雲足尖點地淩空而起,李月迎和天羽這時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眼珠子蓦地瞪大。
男人紫色的身形在空中幾乎快成了幾個虛影,以至于連李月迎都看不清他的身位。沒有人知道夜淩雲是如何在這幾秒内把控好高度與時間的,但他就是在最好的那一刻突然翻身躍至泰雷上方,在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夜淩雲借着慣性向下俯沖,紫色霧狀異能量纏繞在他腕邊,向下的爪尖在頃刻間猛然再度刺入泰雷早已破損的胸甲,留下了六道可怖的傷痕。
伴随着泰雷的慘叫聲在夜空中響起,李月迎一群人立馬趕往戰場。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啊!”看到空中仍有戰鬥意圖的夜淩雲,李月迎幾乎是帶着哭腔嚷出這句話。
她不假思索地啟用技能,從十幾米之外瞬移至空中尚在下墜的泰雷身邊,單手環住他的脖子,緊接着立馬再次利用瞬間移動帶他離開。
與此同時,龍戬從旁而來,擡手擋住了夜淩雲幾乎可以要泰雷性命的一擊。
李月迎帶着泰雷在地上摔出幾米遠,恰逢火麟飛和天羽匆匆趕到,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簡單檢查過泰雷的情況過後,李月迎把看護的責任全權交給了火麟飛和天羽,自己則是把注意力轉向了眼下正在戰鬥的龍戬。
剛剛的戰鬥中,夜淩雲雖然隻在最後徹底擊倒泰雷時态度認真了起來,其他時間都在摸魚劃水,但李月迎還是從中觀察到了些夜淩雲本人的戰鬥習慣。
她直接卸下了頭盔,方便自己能肉眼觀察到戰局情況。
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此刻顫抖着攥成拳,李月迎的一雙眼睛如同粘液一般抓住對面的一切動作不放,在遇到自己曾看過的熟悉招式時便開口提醒龍戬:“…夜淩雲會突然瞬移到你背後搞偷襲,你的速度快不過他的,先召喚閃馳上天吧,閃馳比較厚,抗揍。你先不要着急打赢他,baboo在治療泰雷了,你盡量多争取點時間…”
聞言,龍戬毫不猶豫地召喚了龍戰閃馳,在空中與夜淩雲盤桓相繞。李月迎一邊給龍戬彙報夜淩雲的位置與方向,一邊時刻注意着泰雷的異能量恢複進度。
在龍戬被夜淩雲從閃馳上打下來的那一刻,李月迎叫上天羽立馬準備迎過去,面對火麟飛“為什麼不帶上我”的疑問,她說:“夜淩雲是速度型選手加空戰型選手,我們去正好合适,你先留着看好泰雷。”
“哈?但是我這麼強,我去了才能起到好效果吧!…”
耳畔是火麟飛的哀嚎,但天羽像沒聽到似的,有些訝異地定定看向前面的李月迎,漂亮的眼眸裡藏了點難以說明的情緒。
印象裡,月迎是個很膽小的女孩子。
第一次見面時就被金獅本人和他的部下吓哭,還被師父的臉吓暈過…在第二第三平行宇宙,雖然沒有再被駭得掉眼淚,卻還是被蠍子王和鲸鲨王的氣勢壓得有些發焉。
但月迎也是很勇敢、很善良的女孩子。
不管是多麼害怕,她都沒有撂挑子不幹,更沒有抱怨過任何,她隻是前進,永不退縮。
面對鲸鲨王對奴隸們生命的踐踏,她會跳出來出言維護他們。在其他戰友有生命危險時,她也總是會第一個沖出去救人。
隻是,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她似乎又成長了一點。
除了能超獸武裝之外,她聽上去已經不再懼怕死亡,或者是将死亡視為歸宿——這是從她與夜淩雲的對話中聽出來的。
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冷靜理智,在敵人比之前強大數倍的第四平行宇宙,仍然能做到平靜清晰地給龍戬闡述戰鬥思路,對我們人員的安排思路清晰合宜。
天羽抿了抿唇,沉默地向前。
——②一個人最初和死亡相遇時,總是以驚訝開始,以習慣結束。而真正的成長,恰在那驚訝與習慣之間的漫長煎熬裡。
月迎究竟是在驚訝與習慣之間經曆了怎樣的徘徊猶豫,才能做到這麼冷靜地面對這一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