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眼鏡的人望着一望無際的沼澤地,歎了口氣:“你不了解這個國家,這個國家半數以上的人是農民,農民就像這塊沼澤地,可以淹沒千軍萬馬。”
“我們為什麼要到這兒來作戰?”另一個人不解地問,他擁有一雙很澄澈的藍眼睛。
年長者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孩子果然還是個新兵,戰争時,他們這些人不需要考慮理由。
“這是元首該考慮的問題。我在當技師的時候,是這樣告訴學生的:無與倫比的波拿巴橫掃整個歐洲。有一天,他踏進了俄/羅/斯,長驅直入,攻下了莫/斯/科,莫/斯/科隻是一座空城,冬天來了,那些穿着裹腳布、拿着毛瑟槍、長刀的農民從四面八方向莫/斯/科湧來,穿着單薄的軍衣,流着鼻涕的法/蘭/西士兵,從原路潰逃,先進的文化并未征服蒙昧的觀念,反而被落後的人群淹沒在泥潭裡。偉大的波拿巴開始了他一生中最暗淡的日子。”
藍眼睛聽得如醉如癡,他奇怪地問:“這不是和我們去年的經曆十分相似嗎?”
“驚人的相似。”“眼鏡”下了結論,“古德裡安元帥的坦克集群就是沿着當年波拿巴的路線撲向莫/斯/科的。”
兩個人一直趕到白桦林邊才稍作休息。“眼鏡”利用休息的時間,給“藍眼睛”講了不少關于俄/國人的事兒。
“可怕的還不是這些沼澤,這些蚊蟲,俄/羅/斯人用手就可以畫出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被稱為世界上最恐怖的畫,是列賓的《伊凡雷帝殺子》。沙皇就是暴君,毋庸置疑。 ”
“你害怕俄/國人?”“藍眼睛”問。
“眼鏡”從遠處收回迷離的目光,說道:“你說得對,如果我不了解這個民族,我又會有什麼懼怕的地方?”
“戰勝内心的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比最殘暴的人更要殘暴。殺人的時候,眼睛不能眨。尤其當你面對需要,去殺死自己人的時候。”
“藍眼睛”感到毛骨悚然,他打斷了“眼鏡”的話,說:“咱們該走了。”
沼澤地上空披着一股潮濕、腐臭,令人窒息的氣味,裡面時不時發出一種泡泡破裂的聲響,成群結團的蚊蟲執拗地追逐着散發着熱氣的人體。
“沼澤是近路?”小姑娘試圖把嗅覺屏蔽掉,森林裡面除了白桦樹,還有面前的這種沼澤地。
“嗯。”安德烈的速度也算挺快的,他削了個樹枝給她:“走了大半天了,我們休息下,”
拍拍有些空蕩蕩的褲管,他說,“抱歉,我隻有獵槍。”
“有總比沒有的好。”阿桃啃了幾口面包,她在吃飯的時候依然抱着槍。
“希望我之前的遊戲能夠起到真的效果,”少女把黃澄澄的子彈挑了幾個出來,向上抛去,“中士還是老樣子。”
中士不讓她去幫忙,無論她怎麼說也不行。
“你就違抗軍令了。”目送着子彈落下,安德烈點點頭,這姑娘比老兵看上去還像個老兵。
安德烈是本地人,相當于有一個活地圖在引導。
“他們出發的時間比我們早,任何一個人在晚上是不會越過沼澤的,哪怕是月光最亮的時候。”
“好。”
兩個人升起火,靜靜的等着天亮。
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不太熟的男人一起過夜。
阿桃把樹枝往裡撥撥,發出來噼啪聲,火光搖晃着映在她臉上,她的表情非常的沉靜,眸子裡全是跳動的火。
安德烈早就鼾聲如雷了。陪伴她的,隻有沙沙作響的桦樹林,還有滿天星。
“咦……您還沒睡?”他含含糊糊的問,明顯是半睡半醒狀态。
“我守夜。”
“那我再睡一會兒的話,起來替你吧。”
“好。”
他又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睡着了的少女感覺有人在動她,這個人身上沒有任何一個她熟悉的氣息,小姑娘條件反射的握緊了槍。
“嘿……是我。”
安德烈對上一雙無機質的眼神,裡面的殺意叫他心驚不已,他連忙站開了幾步,阿桃瞳孔一縮,恢複了正常。
“去睡覺吧。”
她沒說什麼,順從地躺在地上,隻不過槍支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天還沒亮,兩個人起身走在了沼澤池裡。
這個時候安德烈的确派上了很大的用處,他唯一注意的是要保持平衡。
“撲哧”一下,泥水頓時浸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彈簧軟墊上,搖搖晃晃,失算了,應該把她的口罩戴上。
認命的看了一眼前面帶路的安德烈,她咬咬牙,一點點的向前挪去。
每一步都要用棍子戳戳,确定腳底下踩的那是實地,小姑娘才能前進。
沙子和這玩意一樣,都會有讓人下陷的魔力,但是沙子不會産生臭氣!
她一路走,一路注意不讓槍體太挨着水,萬一它進了水,要是炸膛就好玩了。到時候沒救到人不說,自己也成了累贅。
兩個人氣籲籲地走到沼澤的孤島上。
太臭了!就像同時開了好幾罐鲱魚罐頭!嫌棄的捏着鼻子,阿桃悶聲悶氣:“準尉通過這裡了,土地裡插着六個棍子。”
“有人嗎——”一道哭腔順着大霧飄到這裡。
“有!”
他們不說話了,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聲音的來源。
呐喊聲斷斷續續的,少女指了個方向,和安德烈同時開口:“那邊!”
“哎——”大霧陽光的驅趕下逐漸散去。
眼見的阿桃沒搜尋了一會兒,興奮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沼澤裡:“别動!别動!”
她說着就要把槍支和行囊給了安德烈,下一秒他就拒絕了:“這個時候個子高的人其實有好處,”個子高,陷的慢。
“好。”
“十六個人!”裡莎大喊,“不是兩個!”
“我就知道……”小姑娘歎了口氣,裡莎的位置已經是沼澤深處了,泥沼吞噬了她大半個身子。
“别害怕!”安德烈朝她走去。
此時此刻的安德烈感到了心滿意足,他還是有用的,不是嗎?
“如果我們一小時内回不來,你就和少校去報告,讓他們派救援!十六個人!對上六個人!其中還有五個姑娘!姑娘們連槍也沒怎麼開過!隻會開高射炮!那太無語了!”他叮囑。
“好的!我記住了!”
阿桃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們,看到他們順利的會合,把裡莎救去之後,兩個人回到了孤島上。
她松了口氣,這才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她有信心,那兩個人沒問題的。
又好等了一會兒,到雙腳開始麻木時,他終于再次出現在了少女面前。
這是一個泥巴裹成的猿人。
“我把裡莎送出沼澤了,相信援兵很快就到,”
“那就休息一會,去找他們吧。”
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桃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