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實地意識到戰争給她帶來的傷害之後,費裡西安諾沉默了。
狂熱追求的群體利益,劃分到每一個人身上都帶來的是無法扭轉的病痛。
他在報紙上看過一則評論,說人們在戰争的時候渴望和平,又在和平的時候渴望戰争。
而後者呢,渴望戰争的大部分人都是沒有親身經曆過戰争的。
戰争創傷給人帶來的影響是無法估算出來的,淩駕于個人傷痛之上,美名其曰,為了民/族複興、國/家富強這種話。
騙人的。
如果說這場戰争是反侵/略戰争,還可以稱得上是正義的。
但是在軸/心國的角度來看,他們是戰争的發起者。
德/國的上層人物忽悠德/國人,叫他們的士兵去打仗。
他們把蘇/聯形容成:“巨大的,畸形的,平民沒有多少文化的國/度,那裡的人民正在遭受着清/洗運/動,沒有人身安全,沒有良好管理,我們應當去把他們在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沒有人想探清蘇/聯真實的情況是什麼,他們隻是聽着宣傳,加上對紅色本來就有的厭惡,就去了。
意/大/利人也是如此。
本來就是墨/索/裡/尼先發揚起來的法/西/斯主/義,從前大家看到黑衫軍也會躲避,現在大家知道,隻要你在意/大/利國内,不逃出國去的話,憲/兵們總是能找到你的,想方設法。
他們也在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忽悠你去當兵,征兵官手上有有許多小冊子,它清晰的記錄了所有滿十八歲的青年名字。
等他們一成年,征兵官就會把他們叫走。
羅維諾輕輕的拍着小姑娘的背,哄她入睡。
她很憔悴,頭發亂蓬蓬的披在身後,眼窩黑青,似乎是沒有熟人陪在身邊就會陷入有人要害她的幻想。
幾乎已經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了。
費裡西安諾想,他們兄弟兩個人去參加戰争沒有什麼的,流血受傷,缺胳膊斷腿,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和身體的雙重折磨無所謂,也感覺不到很難過,可是不應該把她卷進來。
所以為什麼要再建立一個傀儡啊?
明明戰争馬上就可以結束了,卻被德/國人插了手腳進來。
知道是一條錯誤的路,還要繼續往下走嗎?
意/大/利的人民絕大部分是反戰的,但是德/國人民呢?
他們縮衣節食是為了什麼?
為了軸/心國的地盤進一步的擴大嗎?獲取更多的資源,為了能夠收獲更多可以被奴/隸的百姓嗎?
“睡着了還是皺着眉,”哥哥幫她把眉頭撫平,小姑娘就抱着他的胳膊,很快的睡着了。
似乎是有熟人陪在身邊,呼吸也變得悠長、舒緩。
羅維諾眼神複雜,“還是我們欠她的太多了,她越來越喜歡閉嘴不說話,一天到晚坐在那裡發呆。”
費裡西安諾鑽過去,也貼了過來。
被兩個人夾擊的阿桃覺得憋悶,不得不要換個地方,她希望有個大大的床供她翻過來滾過去。
“考慮什麼呢,也不和我們說。”戳戳軟軟的臉蛋,她繼續呼呼大睡。
羅維諾揉揉她淩亂的頭發,把人往他懷裡帶。
“晚安。”
燈光熄滅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曾經的阿桃不會怕黑,放她一個人在房間裡睡覺很安心的,可是幾年過去,如果沒有熟悉的人陪她睡覺,她一定會開着燈的。
她害怕過嗎?
黑暗是恐怖的存在,人們的感官在黑暗裡變得遲鈍,似乎身體也知道陷入黑暗就代表着機體需要睡眠,人們不知不覺被黑暗束縛住了手腳,沉到泥塘裡還不知道。
她害怕什麼呢?
她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費裡西安諾看不清小姑娘的輪廓,隻能試圖拿手去摸。
手上的硬繭子、傷好後留在上面的鼓起,凹凸不平的粘在皮膚上面。
本來她的小手可柔軟了,像是按貓的肉墊子,也彈彈的。
隻要是雙手摸過去的地方,沒過一會就可以摸到傷疤。
傷痕遍布全身,尤其是後背上的刺青。
她無助的時候,會不會拼命的把後背往尖銳的桌角上刮?
“睡覺。”哥哥警告他。
“好。”
靠着她,費裡西安諾閉上眼睛。
十二月的第三個星期天,羅維諾帶着她回到了米蘭。
米蘭被轟炸到沒有幾個建築物和她之前看到的一樣,唯一幸存的應該就是米蘭大教堂了。
“好了,”他穿着軍裝,路上看到青年的人都是加緊了腳步。
“我們住這裡。”
他指指公寓,前面有兩個德/國人把守。
兩個士兵一看他大衣肩上的軍章,什麼也沒有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兩個人走上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