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着她蹲在牆角的羅維諾還是一動不動,把手臂圍繞在膝蓋那裡,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塑。
過了五分鐘,他才小聲說,“蹲得腳麻了,扶我一下。”
“哎呀。”阿桃走過去,“還是很好奇你們為什麼學不會亞洲蹲呢,”
小姑娘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于把人從地上拔了起來,後者拿袖子拭了下臉部,“問你件事。”
“好啊?”
羅維諾問她,“我是不是一個徹底的大壞人,”形容詞用了徹底。
他的神經很是疲憊,連帶着臉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隻是轉向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嘴巴,就如同一個害怕被責罰的孩子那樣手足無措。
是壞人吧,應該是的。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做的事很殘忍,按華夏的成語來說,為虎作伥,狼狽為奸什麼的。
“也沒有壞到這種程度吧?”她仔細思考,“人性是很複雜的呀,一個人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壞人,也可以是在一件事情上變成好人,在一件事情上變成壞人,就看能否對其他人造成什麼影響,而且我感覺呢,純粹的惡人有是有,但是他們的數量肯定比純粹的好人少的多。”
阿桃能感覺到他内心很是糾結,估計思緒都能變成一堆細的、短的粗線,這些線組成了毛線團藏在心裡面,羅維諾把她的舉動一一掃描在眼裡:“那你不讨厭我吧。”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她笑了起來。
“因為……”他含含糊糊,“我做過的一些事……嗯,不太好。”
“唔,我說不清,”小姑娘糾結,“說讨厭吧,有一點,說不讨厭吧,那肯定是假話,但是還是喜歡大于讨厭的,我讨厭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你跟着貝什米特他們幹了許多錯事,我個人認為,抛開這些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是不讨厭你的。”
“十一抽殺律,在我印象裡使用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羅/馬軍團,”他停了一下,“假如數量為5000個人的軍團要使用這個的話,就會減1/10的戰鬥力,軍團裡面的士兵是好不容易才訓練出來的,不可能這麼大張旗鼓的被這樣懲罰。”
“除非情況到了實在是控制不了的地步了。不論軍銜,不論出身被抽到的人,全靠自己的運氣,從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很好的随機性,和平等性。”
“嗯。但是德/國人把這個東西運用到了平民身上。”
“使用的對象完全錯誤。”她說,“平民怨恨他們,恐懼他們是應該的,那些屍體要怎麼辦?”
“暴///屍。”
“天呐……”她隻是重複了好幾次天呐,“死前被這樣殘忍的虐待,死後還要這樣踐踏他們的尊嚴和驕傲嗎?”
“我們回去。”羅維諾打算拉她離開這裡。他想伸手猶豫了半天又放回去了。
“怎麼了嘛?”
“我和爺爺保證過,我會永遠保護你的。我發過誓的,我承諾過。”
言語表達充滿了肯定、甚至堅定的态度。
奇怪,眼睛有點癢。
羅維諾揉了一下眼睛,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裡開始有小水珠彙聚了。
“說好的保護你,”青年帶了點哭腔,臉蛋也附上了激動産生的紅暈,“我沒有……”
他懊惱着,後悔着,憤怒的火焰蔓延全身,每天晚上看到後背的那個痕迹都痛苦得睡不着覺,責備自己還是不夠強。
可是她依舊睡得很熟。
強的話,根本就不會讓她受傷。
“但是你确實做到了呀!”阿桃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講,“你很棒噢。羅維諾。”
“我并沒有因為你個人原因而直接遭受到傷害過。”
青年吸了下鼻子。
“你要對我還有你更加有信心嘛。”
她在自我欺騙。
他突然有些想責備她,語調不知不覺在加重,“你脾氣太好了。”
“哎,脾氣好不是件好事嗎?”
“老子是說,你感覺他們要欺負你就趕緊跑啊!在那裡眼睜睜的站着,看他們把你抓起來?!”
青年惡狠狠道,“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
“這麼說,看樣子你是恢複記憶啦?”
“哼,被你氣的,”男人面色還是很臭,“雖然他們的态度有所改變,但還是要通通被我打飛!”
他開始在空氣裡面拳打腳踢,咬牙切齒,放言要給他們幾個大的教訓。
“大到,火星撞地球那種程度!”
“好啦好啦,”
回到公寓裡,他們就聊起來之前的事。
“因為你脾氣太好了,所以不知道拿你怎麼辦。”
“還記得你和我之間第一次見了面的事嗎?”
“知道啊,我那天去摘水果,我拿裙子圍了一兜。”回憶一下子把他們再回到那天。
那天天氣很是炎熱,把人搞的汗流浃背,阿桃拿裙擺兜着果子,她其實想快走躲過烈日的烘烤,但又怕果子撒出來,就一個人慢騰騰挑着陰影處走。
“就那樣提着裙子,在外邊走的時候正好路過一個果樹,感覺老是有果子掉下來,落我旁邊。
直到我擡頭向上看的時候,一個果子正正好好落我頭上,把我砸的不輕。”
小姑娘平白無故挨了這麼一擊,想着可能是地心引力的作用吧,也沒有多管,準備繼續往前走。
誰知道果子接二連三的又砸在了她的頭上。
直到她忍不住往樹梢上看,想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果樹能産生這麼好的準頭時,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我就發現有個小豆丁在樹上面坐着,似乎砸果子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
那家夥的身影藏在樹梢裡,看的不真切。
“我就很生氣,我說你下來呀,要拿果子砸人幹嘛啊!”
那棵樹動了動,誰知道這家夥一時腳滑,就那種倒載蔥的模樣摔下來,濺起一陣塵土。
“啊?你有沒有事啊?”
阿桃急着想過去看一眼情況,忘了她的裙擺上還有果子,剛準備跑,然後果子順勢落了一地,小姑娘差點踩中了幾枚,隻能連滾帶爬的從那個方向跑。
一好不容易跑過去,就看見他捂着頭。
“你怎麼這麼笨啊?”
“你是廢柴嗎!”打量了一下小豆丁的五短身材,少女打算不和他計較。
“我看你也是廢柴啊!”她回嘴,“好端端的沒事砸我幹什麼?!砸傷你賠錢啊!”
“我……”
“要我送你回去嗎?”阿桃意識到了這家夥也是一個意識體,翻臉翻的很快,就拉他手。
羅維諾說,“那個時候覺得你的手真的小,又軟又滑。”沒有他練出來的繭子。
他都不敢用力,怕把她的手抓壞了。
一團燒着的空氣在小羅維諾手裡漂浮。
“啊,反正你上來就罵我笨!!!”女人氣呼呼的,“我說哪裡來的小豆丁說話這麼不客氣,送到地方一看我就傻眼了。”
“你就撒腿跑了。”
他支支吾吾,“其實……在那之前也遇見過你了,不過是我單方面的遇到。”
“哈?”
在去羅/馬之前,阿桃一直在希/臘那邊待着。
“爺爺為了訓練我就把我扔出來,丢到希/臘了。”
想讓他學一下希臘的文化,或者說文明之類的。
“那天閑逛,就看見你在雅典學院被人趕出來了。”
“噢是啊,我在那邊想學點哲學的東西和一些邏輯學,辯證思維什麼的。”
“因為我是女人,雅典學院隻讓男人進,我就被趕出來了。”阿桃想起來還是很生氣,“憑什麼呀。”
誰知道小豆丁羅維諾暗裡一直跟着她,看人去洗漿果,晾曬衣服等一系列活動。
一邊看一邊吐槽着,這家夥能把這全套罐裡面的漿果污染掉。
那個時候的保鮮技術不太好,一個果子破了的話,整罐都要扔掉。
反正看什麼都是感覺小丫頭很笨拙,笨手笨腳的。
但是好小噢。
不過很有耐心,一個一個漿果,洗刷掉外表的污迹控幹水分之後再慢慢的放到瓦罐裡。
她洗着手,手指非常纖細,還有下陷的肉渦,再揚起手腕,布料随着她的動作發出唰拉的一聲響。
白色的布料,在太陽底下白到發光的肌膚,加上飛濺而出,閃着五彩光芒的水珠,這副場景令人眩暈,也深深地印刻到了他的心底。
小羅維諾那個瞬間在虔誠地贊美勞動,隻有勞動才會讓人散發出令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
“就是你小子每天在希/臘看我?”阿桃很是無語,“我就說怎麼感覺有人盯着我。”
羅維諾就轉移話題,“我一直期待你發現我,結果你一直沒有發現。”
直到他都回羅馬去了,阿桃也進羅馬了,他這才給人扔果子。
“爺爺問我,我說我會保護好她,”他答應爺爺永遠不會傷害她。
“我發過誓的,我承諾過。”他再次重複。
“所以我說你做到了,你對我來說很特别的哦。”
青年更加别扭了,表情滑稽的皺在一起。
“是你先認識我和費裡西安諾的。”
“笨蛋弟弟又不太喜歡你,是近代之後才開始有感覺的。”
按理來說他應該是第一個她的男人。
“可是你們一直長不大啊?”
“我沒有喪心病狂到對少年出手的程度。”
瓦爾加斯們是她見過成長時間最漫長的兄弟,這倆個人直到1861年,意/大/利建國他們才成年的。
“我就很吃亞瑟的醋。”他惱火極了。
“也不至于啊?”
“很至于。”
“因為那個家夥的事,你還過來找過我。”
那個時候羅/馬帝國正好把不列颠占了一大部分,設立不列颠尼亞行省,行省包括英/格/蘭和威/爾/士的絕大部分地區,其北側以哈德良長城作為和蘇/格/蘭之間的邊境。
駐守行省的一名羅馬執政官,就把亞瑟抓走了。
“我得去救他啊。”
所以找了小羅維諾幫忙。
小豆丁亞瑟還對阿桃英勇去救他的行為不太滿意,剛見面就是:“你救我幹嘛?不要你,回去!”
“執政官還特别過分的說要我的血還是怎麼樣,我說血可以。”
亞瑟就在籠子裡急的團團轉:“不要!你回去!”
“他答應我,我給了他我的血就會放他出來,誰知道這個人特别過分,要了我的血,還想要我的骨頭。
他說想知道為什麼人類能這麼時間活着的。”
羅維諾到她和他說起的時候,他才知道有這件事,他就光記得,小姑娘因為亞瑟去找他了,甚至去求他了。
“我和那個執政官說不行,這骨頭我要怎麼給你?”
那個人講很簡單,你把小拇指剁下來給我就行了。要拿去磨粉。
亞瑟就一直弄那個籠子,他想出來,然而籠子全是用了堅固黃金做成的,外表還有層層的鎖鍊加固。”
“我那個時候還納悶呢,因為爺爺沒有說要把所有的處于我們控制範圍之内的意識體都要抓過去啊。
是亞瑟自己跑過去,情願被抓的。”羅維諾不解。
阿桃沉默了一會,表情複雜,“這孩子一直被他家裡人排斥,
所以他覺得被抓不抓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區别。”
羅維諾:“為什麼排斥啊?”
“雖然爺爺更喜歡弟弟一點,但是對我還是挺好的。沒有到了排斥的地步。”
“呃呃,因為,其他人和我說,亞瑟是帶來不詳和災厄的象征。”小姑娘搖搖頭。
“是個人老是被這麼說,早就心裡中灌滿了負面情緒。”
“大概是覺得,反正被人抓走也沒人會來救他,救不救的吧,無所謂。”
羅維諾怪叫起來,“哈?!”
“其他人,你不會是說他其他的幾個兄弟吧?”
“因為……亞瑟他,有好多人懷疑他血統不純……”她撇撇嘴,“不知道為什麼威廉就把亞瑟丢給我,讓我照顧了。”
“不然亞瑟沒人管的……”
羅維諾:“哈啊?!?!?!你自己都養不好你自己,然後你去照顧一個小豆丁?”
“可是,亞瑟一直在流浪……輾轉各地的,我就。”女人對着手指,“說我盡力吧。”
“真是服了你了,什麼時候同情心能不能不要這麼亂放?”
“我向威廉說,我不太了解怎麼會照顧人,所以照顧成什麼樣子不關我的事,也不要故意找我麻煩。”
威廉說讓他吃飽就行。”
小姑娘歎息了一聲,“然後我就光榮的艱巨起了照顧亞瑟的任務。”
“現在想想還特麼的很虧,早知道就應該向他們要報酬的!!!我是成了免費保姆了!!!!!!”
等威廉走開,她就去找亞瑟,亞瑟在忙碌的玩水,阿桃看了看旁邊河裡的亞瑟,整個人濕漉漉,像被大雨打濕的小動物一樣甩幹着皮毛,那種場景真的很可憐,她就真心接受了這個苦差事。
于是羅維諾覺得亞瑟成年之後對阿爾弗雷德那麼照顧,到了溺愛不行的程度,可能是出于補貼心理。
“那個執政官不是當着我的面要我的小拇指嗎?
我說我沒有那麼傻,我肯定不給了你。
相反的,因為你不守承諾,我要把你揍一頓!!!”
執政官就完全不信這個姑娘能夠揍他,“要嘗嘗你的味道。”
言語内涵的意思是想讓人強制陪他。
這個時候亞瑟終于暴怒了,直接把籠子掰開,金屬聲嘩啦嘩啦蹦了一地,他直接把執政官從台上揍飛,一直落到了阿桃腳邊。
“亞瑟應該是準備往死裡打來的,我好說歹說,我攔了半天。
他最後把那個執政官的小拇指切了。”放在腳下碾了又碾。
羅維諾:“我就說他怎麼回來的時候兩個小拇指都沒了……”
“亞瑟這家夥估計又感覺沒面子呀,還是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就和我生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生氣。
我和那個執政官說話,他就一直想打斷。
我給那個執政官說好話,他就非常憤怒的瞪我!”
“最後我拉着他出來,亞瑟哼了半天!!!”
“哎,烤條魚你吃不吃?”阿桃小心翼翼的問。
他說不吃,“以後讓你别來救我了。”
“不行呀,我得照顧好你。”
小豆丁語氣不好,很沖:“不需要。”
“好吧好吧。”感到傷心的少女不打算和他并行了,她快走幾步,想和他離的遠點。
“如果他敢用這種語氣和你說話,我肯定一拳打過去。”羅維諾恨得牙癢癢。
“要不要叫弗朗西斯過來陪你?”
亞瑟打了個寒戰,斬釘截鐵:“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