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來得及管是誰踹開了門,灌入的狂風擦過她耳邊,叫人一個激靈,毛孔一緊,渾身泛起刺激的感覺。
馬修,應該知道本田會來。
不僅如此,他還特意沒有給她完全資料,好像其他翻譯都知道,還會有一個人出現,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阿桃垂頭看了他一眼。
馬修也在看她,眼神裡藏着不知來由的某種的擔憂,某種的不認同,某種的堅決,某種的……怒氣。
這怒氣絕對不是針對她的。
和他對視的那瞬間,她明白,馬修在以他的認知和想法來保護她,隐瞞什麼是在保護她。
好吧。
馬修絕對不可能會害她的。
那麼,是,[阿爾弗雷德,你要傷害我嗎?]
阿爾弗雷德沒回複。
于是她擡頭朝他喊話,“一定要經過你們的同意嗎?”
金毛隻是坐直了向下俯視着,表情沒有絲毫的波動,他好像被時間凍住了似的。
可憐的大門是木頭制作的,被人從外面踹開後處于半掉不掉的狀态,吱呀吱呀,從門縫裡走出來兩個穿着軍裝的人。
一位表情冷峻,胸膛前挂滿了胸章,另一位隻是穿着軍裝,沒有胸章。
“怎麼。”女人忍不住笑了下,是譏諷的笑,“我就說怎麼一直不出現,在這裡當烏龜是麼?”
陽光在他們身後投射進來,卻不可能打在位置在最低點的她的身上。
本田菊明顯感覺到不對。
他下意識要去保護她,挪到她面前。
奶白色,站着就仿佛完全擋住了門的青年沒有看她。“我要帶走她。”
“什麼?”
法警上去要把他們帶走,畢竟算擾亂法庭紀律,可是右邊那個小矮子僅僅盯了他一眼就叫他停住了腳步。
那一眼,看透了他的一切,看穿了他的靈魂,在矮子的眼睛中,看到了他的靈魂飄在了空中。
“你在幹什麼!”另一個憲兵隊隊員看不過去,打算親自動手,沒走到左邊男人面前,先是被他的煞氣吓到了,連他的徽章都散出來了血腥味,金屬味,混雜着本來能感受到的威嚴,不知道從哪裡獲得的冰雪的味道,以煞氣,威嚴為主導,牢牢的讓他吃了一驚。
這個人也很高,他要擡起頭才能和他說話。
“……嘶,紅帽子,蘇聯軍裝,你看見他身上的軍勳章了嗎,這全部都是他的功勳……”
“我天哪起碼有二十個,是什麼集團軍軍長?”
記者席上有人見多識廣,開始交頭接耳。
“蘇聯人為什麼來這裡,還來頭不小?”
“蘇聯人不應該在那邊,紐倫堡嗎?”
“還有那個小個子,平靜無波,可是給人深不見底的錯覺……”
“你聽他說什麼了嗎,帶她走?”
“一個女人和日本人有染,确實應該被抓起來。”
“關鍵是,這個日本人雖然不是戰犯,但是也被押過來審問了,他算當事人?是證人?”
“臨陣脫逃在日本軍内要被審判的,在東京法庭上,他的臨陣脫逃算不了什麼?”
“我要是她,早就害臊死了。”
“還當面指認說是她男人?”
法庭内部的當然知道她的男人是馬修,現在都在内心為馬修惋惜,怎麼找了這麼個家夥。
阿桃用手撐着桌子,記者席上的竊竊細語她聽到不少,尤其是紐倫堡一詞,心裡打了一個突,轉頭打開系統頁面,本來顯示3小時48分的數字還在不斷減少。
不對。
大意了。
系統給的任務是,在規定時間内來到審判之地,由于紐倫堡審判早就在去年開始,她又是在46年3月接受到的任務,她理所當然的認為,是要去沒正式開始的東京。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她的任務不算完成。
這個最後的任務,搞不好是要她的命的。
意識到了這一點,阿桃顧不上什麼了,她想要找一架飛機,越快越好的,飛到德國去。
三個小時的飛行距離,恐怕連從東京飛出,到北京的時間也不夠用。
“momo?”
對面的本田意識到她心情極度糟糕。
因為我。
他遵守了諾言,這家夥卻沒有來找他的意圖。
“怎……”
沒等本田問完,蘇聯人掏出來卷軸,把裡面的紙卷開,從上到下,面無表情的念,“她犯下了,多重間諜罪。”
“什麼?”
“我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她一直來往于各個大陸之間,給德軍,意軍,蘇軍,盟軍來回傳遞情報,”
“我是不可能給日本人傳遞情報的!”是個華夏人,有道德感的人都不可能給日本人傳遞情報!
伊萬沒有理會她的叫喊,“因此,要被抓走。”
“上一個被判雙重間諜罪的,還是瑪塔·哈麗。”陳覓雁臉色凝重,“法國情報機關逮捕了她,并指控她為德國間諜,聲稱她的活動導緻了數萬士兵的死亡。”
“這是逮捕令。”
“哈?”
阿桃想不明白,“逮捕我?因為我是多重間諜?”
“顯而易見。”
“瑪塔最後被判了死刑,”陳覓雁把目光投向阿爾弗雷德,“你說點什麼呀?幫幫她?”
“我能說什麼。”藍色眼睛漠然的,他的眼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看哪裡,“我無能為力。”
“我幫不了她。”
多重間諜罪!
這下可好了,法庭上頓時炸開鍋,“多重不是比較難判嗎?要聯合起來抓人還是怎麼樣。”
“範圍很難界定,除非有确鑿的證據。”
伊萬一步步地走下樓梯,軍靴踏在地面上發出沉穩有力的聲音,等走到最小圈,也就是阿桃能看見的時候,他把逮捕令展開,露出來最下面的密密麻麻的簽字。
“證明人:基爾伯特·貝什米特,路德維希……”
這些或龍飛鳳舞的,或穩重的簽名,都是她熟悉的,身邊人,枕邊人。
德國人名字念過去,阿爾弗雷德·F·瓊斯,亞瑟·柯克蘭……
沒有錯,都是親筆簽名。
她數到第十幾個的時候已經不想數了,馬修突然說,“沒有我。”
“我沒有簽。”
即使上面有,也是阿爾弗雷德冒充的字迹。
“……”
小姑娘顧不上證明真僞了,伊萬越來越近,近到還有不到幾步能抓住她時,本田菊動了。
腿部發力,黑貓似的矯健身影從席位上翻出來,他用嘴叼上了法警的手槍,對準手铐鎖眼,砰砰砰幾聲,雙手解開手铐,拿着槍滾到了她身前。
“你要帶她走?”
伊萬沒有理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
你們聯合起來,是要把她害死嗎?
阿爾弗雷德冷哼,本田不會在逮捕令上簽字,好在是他主動消失了一段時間,不然後續無法展開。
馬修的簽名,羅維諾的簽名都是他僞造的,唯一一個沒有在上面簽字的人,是本田。
槍口冷冷的指向蘇聯人。
“明知道這樣會導緻什麼後果!”一個個的簽名,不僅證明她是多重間諜之外,還把她推向深淵巨口。
“你好像沒有立場和我說話。”
“哎呀,怎麼一回事……”她掏心掏肺,換回來的是這種下場。
最後一個,是王耀的簽名。
無法忍受。
他認為她會背叛自己的祖國嗎?
奇恥大辱。
原來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濟之功?
都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浪費感情的?
她搞了這麼久,勞心勞力,換回來的就是這種冷漠的眼神?
她甚至還要去找他要個說法,下一秒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間諜就間諜吧。
又不是沒有被當做過。
“你别……”本田還要安撫她。
多麼滑稽,多麼可笑!
她就是小醜啊,在這裡扮醜惹人厭煩的家夥。
唯一一個沒有簽名的,是她避之不及的,本田。
她之前認為他是敵人來着……敵視者。
這個敵人來保護她?
“沒有關系。”
“不要亂動。”
“沒事,抓就抓了吧。”
本田開口要斥責,本來不是她犯下的罪行要逼着她承認,下一秒,身後的人突然捂住了肚子。
呼吸跟着急促起來。
“還好嗎……”
他顧不上那麼多了,轉頭去看她的情況。
一看不要緊,這家夥哭了啊。
捂住腹部,蹲在那裡,背後的是冷冰冰的木質台面的側闆。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這麼默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