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旅館大多集中在西北角,靠近街道的區域倒還是花花綠綠看上去熱鬧非凡,但随着深入,燈光逐漸開始變得單一,喧嚣的人聲被扔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雜亂的動靜。
樓房中有人纏鬥着砸碎了窗戶,角落裡偶爾傳出一聲尖叫,步履蹒跚的醉漢站在閃爍的路燈下眯着眼睛擡頭看,在腳邊猛然竄過一隻黑貓時毫無預兆地将酒瓶砸向路燈。
玻璃碎片如同星屑灑落,在故障路燈徹底停止工作後紛紛揚揚墜入黑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感受到背後有人經過的醉漢鼻腔噴出一口酒氣,轉頭便含糊不清地叫罵起來,隻是在看清兩人身影後聲音不由自主漸漸變得微弱。
一哭一笑的兩張小醜臉在隔壁樓房燈光的映襯下忽明忽暗,顯出幾分詭異。
哭泣小醜站在微笑小醜身邊顯得格外嬌小,也更襯得微笑小醜異常高大,都快趕上一旁的路燈高了。
醉漢甩了甩醉糊塗的腦袋,視野剛一恢複便看到高個小醜朝着自己走了過來,酒立刻醒了大半,二話不說便轉身溜沒了影。
“不用管他。”洛斯白語氣平淡地叫住路德,随後回身繼續往巷子深處走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重新跟上,他才幽幽開口:“這麼跟着我繼續往前走,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沒有得到回應,洛斯白倍感無趣地撇撇嘴,目光轉向巷子盡頭顯眼的紅色招牌。
到了。
那是一座五六層樓高的建築物,尖尖的屋頂倒是和血族禁地的城堡有幾分相似。
此時二樓往上的樓層全部被黑暗籠罩着,唯有一樓高聳的落地窗隐隐透出昏暗的光亮。
從外觀看就已經比周圍的建築物要精緻幹淨許多,推開入口大門後洛斯白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
天花闆上一盞造型奇特的燈具散發出微弱的紅光,隐約照亮大廳内松散擺放的桌椅和皮質沙發。
陳列着各種酒水的吧台後占據一整面牆的酒櫃更是賞心悅目。
此刻隻有零星幾人在悠閑飲酒,看上去略顯冷清,洛斯白環視一圈後徑直走向吧台,指尖輕扣台面發出幾聲悶響。
吧台後支着下巴明顯是睡着了的鼠頭面具人打了個寒顫坐直了身子,聲音懶懶地開口:“小店不打烊,客人……”
鼠頭說話的聲音忽然頓了頓,面具後的眼睛噌地一下瞪圓,還好有面具遮擋,沒有人看到他此刻震驚的表情。
“……客人您是喝酒還是住宿?”鼠頭語速快了幾分,“樓上還有許多房間,酒水可以給您送上去,三餐也是提供的。”
察覺到有幾位客人朝這邊投來了視線,他立刻又硬着頭皮冷下聲音:“當然,費用也是很高的。”
“哦?”洛斯白挑眉,“我想先看看房間。”
鼠頭二話不說便從吧台後繞出來:“當然可以。”
昏暗的樓梯間裡隻有腳步聲回蕩,直到三人緩步停在五樓的一扇房門前,鼠頭才猛喘一口氣,聲音不加掩飾地谄媚:
“您看這間怎麼樣?本店最大的套房,熱水冰櫃一應俱全,被褥是上等鵝絨,床墊柔軟舒适,房間内還備有增補氣血的茶……”
洛斯白大概掃視一眼,确實還算滿意,随後便轉頭看向對方:“價格有多昂貴?”
鼠頭聞言幹笑道:“錢的事都好說,好說。”
“既然這樣,就住這裡吧。”
洛斯白擡腳走進房間,緊跟着的路德卻被鼠頭一個轉身擋在了門外:“這套房雖大,卻也隻有一張床,我給您在隔壁再開一間吧。”
被阻攔的路德微微蹙起眉,眼睛看向房間内的人,等待對方的決定。
卻見身形纖細的吸血鬼隻是緩緩解開披風放在衣架上,頭也不回地說道:“嗯,就隔壁吧。”
路德默默垂下了眼睛,跟着鼠頭走向隔壁房間。
----
夜色完全沉澱下來時,洛斯白正手臂搭着沙發靠背,悠閑地晃着高腳杯中深紅色的液體。
輕紗般的窗簾被夜風卷起,翻動飄蕩間悄無聲息地多出了一個人形投影。
“夜爵拜見親王大人。”
鼠頭面具靜靜擺放在地上,單膝跪地的男人一手抵着心口,頭顱低垂,膝蓋卻跪得端正,全然沒有不久前的懶散。
杯中液體映得洛斯白轉紅的眼瞳更加耀眼,他繼續晃動着酒杯,語調微微上揚:“原來你就是夜爵,早就聽說你在灰港混得風生水起,經常接濟流落在外的吸血鬼。”
夜爵微微擡起頭,目光隻在青年臉上停留一瞬,立刻又惶恐地避開視線不敢再直視。
“屬下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大人忽然來灰港莫不是有要事?夜爵自當全力協助大人。”
望着不遠處垂首跪着的人,洛斯白聲音輕了幾分:“灰港目前有多少吸血鬼?”
夜爵回答道:“大約有二三十個,想必有不少已經感受到大人的存在。”
“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洛斯白沉沉舒了口氣,“我來此地也是迫不得已,數日前聖殿突襲血族聚落,你們可有得到消息?”
“什麼?!聖殿怎麼敢!”夜爵愣怔兩秒才反應過來,神情驟然變得冷冽,紅眸閃爍着,尖利的牙齒和指甲因憤怒爆長,“屬下該死,沒能得到消息及時趕回去,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洛斯白微微側頭望向窗外層層疊疊的黑雲:“血族聚落和禁地已經被攻陷,來此地的路上我沒有遇到一隻幸存的吸血鬼。”
夜爵再次低低罵了聲,随後整個人被頹敗的氣息包裹,神情低落,但頭腦依舊清晰,他啞聲道:
“人類城邦和灰港沒有任何相關消息,是聖殿刻意隐瞞?為什麼?”
洛斯白扯了扯嘴角:“聖殿為什麼能有現在的地位,最大的原因便是與我們完全敵對相克,如果血族覆滅,聖殿的地位也将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