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心裡像蜜罐加了糖，甜上加甜。

可為什麼呢？難道他對自己有印象，他認得自己是誰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

或許僅僅是因為自己和他一樣也是一中的學生吧，一點點好奇而已，順口一問。

跌宕的情緒又如飄飛的風筝慢慢降落。

身後又來了排隊買書的人，陸了晴驚詫自己還未落筆，怕耽擱别人買單，趕緊重新握緊了手裡的筆。

低頭就看見少年剛才留下的字——

《酉陽雜俎》（中華書局）煊城一中高一一班章嘉煜

一小段行楷蕭散不群，筆走龍蛇，最後跟着一串電話号碼，拓印書法一般的字迹看得人羨慕嫉妒。

陸了晴握筆的手無端的比平時慢了幾分，寥寥一行字，竟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為的隻是盡可能的好看一點。

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和他的名字，因同一種目的而出現同一張留言紙上，那個學生堆裡人人都在仰望的名字，此刻和她上下挨在一起，從未這樣近過，是一種竊喜，也有一種莫名的榮譽感，她這麼拿不出手的字，竟然和他排在一起，心裡開始有一絲赧然。

動筆的間隙餘光飄過那串電話号碼，有一點點私心的，居然就這樣默熟于胸，等她反應過來，那數字已經印章般的刻在腦子裡了。

周媛一進門就消失在一排排書架背後，陸了晴去尋她，路過門口，熟悉的身影居然還沒走，身旁還多了一個人。

她緩緩路過，微弱的攀談聲清晰的傳入了耳朵。

“你和那女生說什麼？認識啊？”

陳昊這人性格跳脫，又八卦，說句“認識”他就更來勁。

章嘉煜想也沒想——

“不認識，都是一中的，見她買物理競賽班的題冊，好奇問問。”又說，“我今天不跟你去打球，要去外公家。”

陳昊撇了一眼後面路過的消瘦身影，不經心的點點頭。

“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去訂花。”

...

陸了晴拿了《讀者》最新一期後又去找了那本物理題冊，最後在書店最裡面的角落裡找到了周媛，正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看一本英文原版書。

她想她是羨慕她的，似乎生來就有讀語言的天賦，盡管口語不行，但是分數從來沒差，甚至偶爾還能和章嘉煜争一下第一，也算是年級裡的一段佳話。

“選好了？”

見她來，拍拍灰塵站起來。

“嗯。”

陸了晴點點頭，開始打量起面前這排書架。

“《人間草木》我要的版本沒有，訂貨了，等下周來取。”

全是英文原版書，都隻有一本，估計不會出賣，隻是借閱。

眼光一掃，她在其中發現一本熟悉的。

是那本阿加莎的《Death on the Nile》，她在圖書館看章嘉煜讀過。

學校圖書館沒有英文原版書籍，回憶起許曉彤說過他經常在這裡碰見他，難道是來借這個？

心下一動，手腕已經伸了出去。

“你要看這個？”

周媛好奇的看着她。

心底莫名的發虛，藏着秘而不宣的心思。

“我看過譯本，想看看原著有什麼不同。”

周媛沒繼續說什麼，拿着她手裡沒看完的書，兩人一起去收銀台。

除了那本物理習題，其他的兩人都是借閱，押了身份證，末了，周媛目光突然一滞，停在那張書店老闆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便簽上。

“《酉陽雜俎》，什麼書？沒聽過，章嘉煜要買的嗎？”

“嗯，估計也是送老師吧，他不是你們班的班長嗎。“

周媛突然回憶起什麼。

“哦，好像提過一嘴，名字太拗口，沒注意聽，不過他這字是真的寫得很好看啊，跟特意練過書法一樣，有個書法家的外婆就是好啊，從小耳濡目染，除了成績，連字迹都甩我們幾條街...”

她沖陸了晴笑，漫不經心的誇人，一種強者之間賞識的口吻。

“我跟你講，他粉筆字也挺好看的，初中的時候每學期的黑闆報班主任都指名要他負責，你畫畫好，要是和他搭配，咱班的闆報絕對全年級得第一！”

莫名奇妙就成了和他相提并論的人，陸了晴微怔，忘了接話，又像是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結完賬出門，去了隔壁買奶茶後往對面的花店走。

夕陽一寸寸從街道移開，趕上學生放假，人潮退去，傍晚的各色店内已經沒什麼人。

花店女老闆站在門店街邊和一個中年男人對賬單，陸了晴和周媛路過兩人往店裡走，不經意的偏頭，見那男人的目光從她們兩人身上一掃而過，看起來像是不經意，也沒過度逗留，可莫名的就是讓她很不舒服。

或許是自己多想，她沒在意。

兩人繼續往裡走了一截，一左一右的分開，除了教師節要訂的花，周媛去找多肉，她則要買一束向日葵。

花架上琳琅滿目，但都是被人選剩的，大多開得殘敗，紛紛挂上了五折的牌子。

向日葵明亮的焦黃色很好找，她沒費什麼力氣，抽了兩隻抱在懷裡，正打算去周媛，轉身就愣住。

女孩正蹲在地上挑多肉，那男人就這麼直直的站在她身後。

怔了兩秒，陸了晴摟緊了懷裡的花大步過去。

“你在幹什麼？”

男人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到來，問責的聲音冷厲，令他猝不及防，手裡的手機一抖，差點掉地上。

陸了晴盯着他略顯慌張的眼睛，不肯放過又質問一遍。

“你剛才在幹什麼？”

“拍、拍花啊，沒幹什麼。”男人聲音有些吞吐，面色有異。

早在陸了晴質問第一遍的時候周媛就反應過來了，忙亂的站起來，茫然疑惑的看着兩人。

男人轉身要走，被陸了晴呵斥。

“站住！你剛剛明明是在偷拍。”

周媛後知後覺的低頭，校服領口的扣子剛才在圖書館嫌熱，解開了兩顆，那男人比她們高大許多，俯視下來.....

意識到什麼，她一下漲紅臉，有些無措。

身邊的陸了晴已經先她一步追了上去，可有人先她一步截住了人。

那瘦高的身影從牆壁的花架背後大步閃出來，強硬的堵在男人面前，見他還想逃，幹脆伸手擰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冷得發沉。

“沒聽見有人叫你？走那麼快，心虛？”

男人急起來，胳膊用力，想甩開他，怎料這男孩小小年紀，力氣倒不小，握在手腕的力量像一把鐵鉗。

他漲紅臉。

“着急回家怎麼了！”

花店的女老闆見不對也往這邊走，眨眼間就和陸了晴一起到了跟前。

也不知道剛才他在那角落挑了多久的花，要不是和這男人起争端，那纏藤花架擋着視線，陸了晴絲毫沒注意到他。

中獎一樣的驚喜，來不及感到高興，因為眼前有更要緊的事。

“他偷拍！我明明看見了！”

女孩抱着向日葵，明明弱小，卻一股子行俠仗義的氣勢，指着人毫不示弱，看得章嘉煜微愣。

遠處的周媛也怔住，這位平時性格内斂的好友一改常态，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氣，和男人據理力争，那随時準備拼命的樣子，她心裡清楚，今天有沒有章嘉煜在，她都會為了她挺身而出，沒由來感動得鼻子有些酸。

章嘉煜比那男人還高一截，微微彎腰，伸手将男人放在褲兜裡的手機摸出來。

“密碼。”

他冷着眼看男人，見對方闆着臉不說，幹脆自顧自的鉗着他的手指按上指紋。

解鎖，桌面彈出來。

他什麼也沒點，把手機遞到陸了晴面前，柔聲看着她。

“圖冊，你自己檢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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